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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晏轲在屋顶看到烟花绽放,又听得鞭炮声响,顿时眼中一亮:“鞭炮炸弹!”——既不显眼又有威力,岂不是刺杀木村俊树的绝佳武器?小时候,他曾看到村里地主家小儿子把鞭炮放在空罐头瓶里点着玩,瞬间的爆炸直接将那小子炸残。当兵后,班长也在闲瑕时,教会了他如何用火药和酒瓶制作土炸弹,威力相当于手榴弹。
晏轲激动不已,立即四处寻找制作鞭炮炸弹的材料。弹体是现成的,晏轲很容易就挑了两个适中的空酒瓶;火药颇费周折,好在交城有一家生意兴隆的棺材铺,顺带卖鞭炮,晏轲混在一群办白事的人中间弄到不少烟花炮竹,甚至还有难得的火柴。
晏轲自小心灵手巧,他将鞭炮一个个拆开,把火药集中在了一起,再加上烧酒等材料混合,为了增添威力,他还加了些铁钉,最后封装、引信……很快,两枚像模像样的土炸弹便新鲜出炉。他对自己的手艺也信心十足。
接下来就是踩点了。他连续几天暗中观察,发现一辆黑色小汽车基本上每天都会经过一条街道,在下一路口前往不同地方,从后面紧跟的一卡车日本宪兵来推断,木村俊树就在这辆黑色的小汽车中。晏轲决定将这辆车作为袭击目标,炸死木村俊树。
天空中依然飘着大雪,银装素裹,大地苍凉,竟烘托出一片悲壮。晏轲怀揣那两枚土炸弹埋伏到了拐角一处房檐下,静待木村车队出现。他穿了身当地民众常见的灰白衣衫,头上包着白毛巾,大雪落下来,无意中又披上了一层伪装。
他也早早地挑好了逃走路线——后面拐弯快速冲过路口,直线不到五十米就可以窜进茫茫群山,而交城的鬼子目前还没有实力进行大规模搜山。
不一会儿,木村车队缓缓驶来,晏轲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待那黑色小车距他将近十米时,晏轲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点燃引线迅速从拐角处闪出,奋力将一枚炸弹掷向黑色小车车头!但他没有听到期待的“轰”的一声爆炸,只听得“咣当”一声,炸弹砸中车头反弹落在雪地,随后“哧哧”地冒着黑烟,不断在地上打旋。
鬼子车队突然停下,一名汉奸一边开枪一边护着木村俊树下车后撤,后面的卡车跳下几名鬼子,立即向晏轲开枪射击。晏轲见势不妙,又将另一枚炸弹扔出,几名鬼子齐齐卧倒,只见那炸弹落在地上,发出“呯”地一声,斜斜地窜向半空,尾烟燃处,将一名鬼子脸熏得漆黑,除此之外,鬼子毫发未伤。
晏轲并非第一次制作鞭炮炸弹,可能是由于火药问题加上雨雪天气,这一次的“炸弹”效果不佳,做成了焰花。
趁鬼子卧倒的一瞬间,晏轲拔腿就往后跑,几步就到了下一路口,与一名汉子相互撞了个趔趄。这时,县城内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后面枪声阵阵,鬼子哇哇怪叫地追上来。
求生的欲望让晏轲迅速往山脚下跑,那被撞的汉子也一溜烟地往另一方向奔,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嗒嗒嗒嗒……”突然,晏轲听到了身后响起一阵熟悉的冲锋枪声,但奇怪的是,这阵凶猛的火力居然是射向鬼子的!
晏轲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几名装束与他差不多的汉子和鬼子交上了火,追在前面的鬼子迎面倒地,但眼见鬼子援兵快要赶到,那几名汉子迅速后撤,朝着晏轲的方向奔来。
晏轲不知所以,不要命地继续往山里飞奔,那几名汉子也紧紧相随。终于,晏轲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大喘粗气,心想:爷跑不动了,听天由命吧。那几名汉子也相继跟来,亦躺在一旁气喘吁吁。
突然,一名汉子跳将起来,用枪指着晏轲脑袋,怒道:“你他妈是谁啊?我义哥呢?”其他几名汉子也惊得站起,同时用枪指向晏轲,个个杀气腾腾。
晏轲也纳闷:你们他妈是谁啊,怎么跟着爷跑?于是答道:“谁是义哥?你们是干什么的?”那汉子见晏轲两手空空,放下枪口说道:“糟糕,看错人了!”
另一名汉子说道:“我刚才看到义哥人影一晃,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会有事,这小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把他带回去给虎哥审审!”于是众人把晏轲从地上提了起来,推搡着继续向前走,后来又用布条将晏轲双眼蒙了起来。
不知绕了多少弯,这群汉子终于停了下来,把蒙住晏轲双眼的布条拿了下来,一脚将他踹进了一间山洞。
山洞里燃着柴火,与冰天雪地相比,甚是暖和,一名大汉随意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虎目虬髯,看起来很威猛;其余大约十来个人,散立各个方位,他们随身都背着枪支,其中几人居然是加长的仿汤姆森冲锋枪,这种枪在晋绥军中装备较多,威力很大,难怪晏轲听到刚才交火的枪声,觉得似曾相识。
众人并不言语,只是用怒目盯着晏轲,面露凶悍之色。晏轲听书听得多,所以面对这种“杀威棒”似的装腔作势,内心毫无波澜:这群人既然能和鬼子交火,最坏的结果是土匪。但连郑克天这样的大土匪头子都与自己一见如故,他还怕谁?
一名挂着鼻涕的汉子指着晏轲对那虬髯大汉道:“虎哥,就是这小子撞了我一下,坏了我们的事,让鬼子有了防备!”晏轲听后,心想糟糕,难道这群人也是去杀木村的?还说我坏了他们事,我得问个清楚。
晏轲端起说书的架势,抱拳四周作揖,朗声道:“在下晏某,受友人所托赴交城找寻亲友妻儿,不想友人亲友被鬼子杀害,妻儿下落不明。天地昭昭、乾坤朗朗,在下一时愤起,便欲行刺鬼子,不想突遭变故,炸弹……”
那虬髯大汉听得不耐烦,立时打断:“老子听不懂,你他妈能不能说人话?”晏轲道:“爷今天杀鬼子没杀成,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请虎哥指教。”
坐着的另一名汉子对虬髯大汉说道:“龙哥,这小子来历不明,不妨搜一搜身。”晏轲一听,心道:这人到底是龙哥还是虎哥?我刚才听错了?
正想着事,几名汉子上前揪住晏轲,把他上衣拉扯了下来,摸索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正要去脱晏轲裤子,那虬髯大汉突然两手一摆,说道:“算了,这小子虽然坏了咱们的事,但一个人去敢杀鬼子,也不是怂蛋。不如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晏轲大喜,整个山洞的氛围也顿时和善起来,这时,晏轲充分发挥了自己“脸皮厚、不见外”的特长,加上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很快便与这群人熟络地攀谈起来。
原来这虬髯大汉叫侯二虎,曾是晋绥军某团部一名士兵,由于不愿随大部队一起败退,就和十几个兄弟趁乱溜了出来,合计着先凭几条枪干些劫富济贫的活,再出其不意杀几个鬼子出出气。
晏轲不禁心中感叹:“同样是逃兵,凭什么人家逃得豪情万丈,爷就这么窝囊?心想可不能把自己也是晋绥兵的事说出去了,丢不起这个人。
侯二虎又道,这段时间,队伍有所壮大,所以准备下山给日本鬼子一点颜色看看,今天原本准备在路口突然袭击,把那坐小汽车的鬼子军官干掉,但没想到被晏轲这小子坏了计划。
晏轲心下惭愧,连忙道歉,但侯二虎等人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天意,说就算杀了鬼子军官也只不过是出了口气,太原那边的鬼子还可以继续派人来。这回遇到兄弟,也算是缘份。
那侯二虎看了看晏轲,继续说道:“大家现在既然已是兄弟,就不要再隐瞒什么了吧?”晏轲心想:面子事小,义气为大,便抱拳道:“实不相瞒,我与兄弟们说起来还是战友”一口气把参加太原保卫战和到交城的经历加油添醋地全说了出来,当然,他隐藏了自己当逃兵那一段。
侯二虎等人起先将信将疑,便让晏坷演示一下拆卸一杆仿汤姆森冲锋枪自证身份,晏轲三下五除二拆装完毕,动作之娴熟令人刮目相看,侯二虎等人自此深信不疑,对晏轲所述经历,时而点头称赞,时而唏嘘不已。
侯二虎等人当下邀请晏轲加入武装,共同杀鬼子、锄汉奸,为牺牲战友、兄弟报仇。晏轲略一迟疑,道:“为人处世,义字当头,我先前答应一位兄弟,要寻得他的妻儿好生安顿,暂时不便加盟,待完成所托之事,定来加入队伍。”
其实晏轲的真实想法是:“兄弟们成建制的时候战斗力就不怎么样,现在凭这几条枪也成不了事,现在好不容易置了点家当,别受我连累,被鬼子给剿了,还是自个单干,找个机会干掉木村再说。”
侯二虎等人见晏轲说得重情得义,也不再强求,便上了些米酒和罐头好好款待了晏轲,席间不免又有自吹自擂和相互吹捧。
晏轲好奇地问侯二虎:为何有人称你为虎哥,有人称你为龙哥?侯二虎解释道:他幼时过继给一潘姓人家,养父给他起了个牛逼闪闪的名字叫“龙腾”,十四岁那年,养父去世,亲爹把他接了回去,姓也改了回去。亲爹姓侯,所以他的名字就成了“侯龙腾”,怎么听怎么别扭,就自己改了名字,有几个兄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叫龙哥叫惯了,改不了,其他人都得叫他虎哥。
晏轲又从侯二虎等人口中了解到,鬼子占领太原后,交城一带涌现出不少抗日武装,除了晋绥军的散兵游勇外,还有农民自发组织的大刀队、土匪武装的神风团等,少的十几人,多的上百人,这些武装大多隐藏在山沟,时不时下山到鬼子据点附近弄出点动静,鬼子虽然头疼,但也没有精力来围剿,大概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把他们整得头昏脑胀,顾不上理会其他散兵游勇。
侯二虎还说前不久有个共产党干部只身一人,翻山越岭来劝说他们加入游击队,听从共产党的统一指挥,他考虑再三回绝了。主要是弟兄们听说共产党的队伍纪律太严,还要每天上政治课,头大得很,不太愿意去。
几人边喝边聊,不觉有些乏了,便和衣而睡,几位没喝酒的弟兄在洞外值哨。
晏轲醒来,侯二虎等人已不知去向,但在洞口留了两颗手榴弹和一小袋干粮。晏轲心想,这些兄弟居无定所,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不免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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