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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成芸翻来覆去,替麦夫人哀愁得睡不着觉。小城镇里的爆竹声不是很多了,麦家大院一度回到肃静的漫漫长夜里。成芸猜想麦夫人这么懊悔,她也有自己做女人的苦楚,希望她不要太伤心,明天能是更美的一天。
麦相赶到了矿区,把老管家一事告知麦勃。多加一句:“哥,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难过了吧。”
麦勃从座位上“噔”地一下蹦起来,没有难过。他苦笑三声,抡起紧攥的拳头,放于眼前,死盯着说:“钟子,一定要把鬼揪出来,不然我们全都得死。”
于是,麦勃就活在类比吴王夫差丧父痛心一样的苦难里。老管家堪比自己的再生父亲,是儿时心灵的一个寄托港湾,是失去父亲后受伤灵魂的避难所。而今,这个人已经死了。是被自己的亲身母亲给逼死的。
麦勃知道,麦夫人强迫他去做手术,那只是医院的一项试验而已,麦勃不想被当做一个试验品,任人摆布。就算真的可以,麦勃也拒绝使用他人的眼睛,看自己的世界。
钟子负责外勤,走基层,排查可疑人员;麦相动用高层职权,审讯矿区管理人员,不漏任何一个人;麦勃去掉了纱布,带了一副眼睛,坐在指挥部,掌控整个行动的时间安排和人员部署。
为了不打草惊蛇,行动还处于机密状态,只有麦家兄弟俩和钟子三人知晓。调查矿区一事正式立案通过,现进入前期调查阶段。
自麦夫人昏倒被成芸救治以后,麦夫人隐藏了除掉的成芸的主意。然而,她还是处处提防着成芸,不让她出院子半步,也警戒成芸院子里不要什么地方都进;她每天都对成芸爱理不理,不再有和平的脸色,见到成芸就像是摸着蟾蜍一样的恶心。
这期间,每天都只有成芸和麦夫人两人一起吃饭。麦夫人只管自己端起饭碗吃自己的,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她也没跟成芸说“吃吧”。成芸每顿饭都吃得跟咽尿一样难受。只能在麦夫人面前扔弃脸面和自尊,当着主人嫌弃十分的正面,自己厚着脸皮去拿饭吃。她静聆着自己的尊严被踩在脚下,灵魂弯曲的呻吟。
麦夫人开始要让成芸去做一些下人才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她还会当着佣人们的面辱骂成芸做不好。“女人就是没用!”
如果说,当年年幼丧母的林黛玉进入贾府时,表现的是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只好依傍外祖母。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那现在的成芸就是第二个林黛玉,是没有外祖母的林黛玉。
成芸想过要离开,可她却想不出来离开以后的模样,只好作罢,过一天算一天。因为这里的佣人们对待成芸还算没有太大的恶意。他们知道麦夫人本来就厌恶女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成芸遭人贬谪,沦为佣人而嘲弄成芸。
麦夫人已经让成芸和佣人们一起做活,扫地、擦砖、冲马桶,浇花、修树、拾杂物,有的都得做。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成芸和佣人们一起,天天都很累。
成芸跟麦夫人申请自己要和佣人们一起吃饭吧。麦夫人说可以,她想成芸早该这样了,与佣人们有饭同吃,有床同睡,都是下等人,不可不劳而获。成芸也从之前的大房间里搬了出来,和佣人们一起住在一个小平房中。一个姑娘和一帮大老爷们住在一起,总显得很别扭。同病相怜,佣人们倒是变得更加尊重成芸。
半月后,万物复苏,春天的温香眷顾麦家大院。花园里的小草破土而出,斑斑点点的花骨朵冒出枝头,派生出盎然的生机。成芸提着一个装有石灰水的大桶,用刷子沾了白水给树皮上色。草的香气,土壤的阴气,石灰的浓味,成芸淋浴在复杂的空气里,春天的光阴内。
“呵,这么大个桶,不重吗?”忽然从下钻出来一只手,抓住成芸握着刷子的手。这一只手上滴着石灰水,还有几处破了皮的疮伤。
“......”成芸发愣着,没有说话。来者是一男子,戴眼镜,厚工服,白皮鞋。看着白皮鞋,有点像麦勃。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天哪,麦勃,我差点认不出你来。”
“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不是差点。”
“你回来了,你和麦相都好吗?”
“都好,你呢,手上有伤,脸上也有伤。是我妈让你做这个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
成芸没把话说完,麦勃已经走远了。成芸把手在草丛里擦了擦,来感觉自己的脸。麦勃说“脸上也有伤”,可我脸上没有伤的啊。
其实,成芸的脸上有伤痕,心里深处也有抚不平的疤痕,只是她忍气吞声,已经看不见病了。
麦勃进了厅堂,向麦夫人问好,细心跟她说着矿区的一些情况。麦夫人欣慰地笑,夸麦勃说儿子长大了,自己很放心。
“妈,你看我把哥给你带回来了吧。”麦相从外进来,钟子尾随两手提着塞满的大袋子。上次出了车祸,所有年货都毁于一旦。这次回来,带了野核桃、杉果、蘑菇、风干野鸡肉......“还有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麦夫人喜笑颜开,说麦相是自己的得力干将,要记头等军工。
晚饭的时候,桌上呈出了麦夫人特地点上的家常美味菜,还有今天刚带回的清蒸白蘑菇、焖锅野鸡肉等等。麦夫人欢笑着给俩儿子夹菜,说在矿区干活辛苦,多吃点补补身子。
麦家兄弟俩都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今晚的饭桌上没了老管家,也没了成芸。正跟着佣人吃饭的成芸,不知道此时在想着什么。
“麦勃啊,今天你一回来,我就跟医院那边联系好了,我们......”麦夫人还不死心,要让麦勃做手术。
“来,钟子,你也吃,做人是平等的。”麦勃把麦夫人夹给他的菜全倒入钟子的碗里,说自己没胃口,出去了。
次日凌晨,天未亮,麦夫人从沙发上醒来,亲自守在一楼厅堂里。静等天亮后,麦夫人上楼去找麦勃,要死拽儿子去医院。她守候了整整一夜,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麦相,麦相......”想着去拽麦勃的麦夫人,转而奔入麦相的房间,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小儿子可以帮自己。
可不妙的是,麦相也不见了,床上的被窝是冷的,床边窗户是开着的。
麦夫人派人去寻,来人回禀说,成芸,也,在黑夜里远走高飞,早已消失得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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