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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举步时上身向前微伸。刚才我看见那个半途脱壳的匪徒也有同样状态。”
聂小蛮不再发话,走前两步,站住在那两个年轻的面前,目光灼灼地向他们俩的脸上细看。
琦宁的母亲已经赶出来迎接,嘴里在喃喃地念着:“好儿子,回来了?”琦宁带着惊惶的面容,拉住了那老妇的手,口讲指画地述说他在匪窟里的经历情形。无洛也高兴地进入客堂,站在一旁,听琦宁诉说,并不插口。琦宁正说得高兴,大家也都屏息静气地倾听,突然晴空霹雷似地聂小蛮插身进去。
他大声道:“喂,王琦宁,你这虚构的故事,停一停再背诵罢?这里有一个官面上的问题,必须先行解决。”
王琦宁住了口,旋转来看着聂小蛮发呆,好像一时摸不着头绪。
琦宁的父亲说:“聂大人,什么意思?你可是还要追究绑匪?哦,对不起,不必了,算了罢!”
那妇人也接口道:“对,对,人回来了,谢天谢地。聂大人,别追究罢。”
聂小蛮叹口气,又说,“唉,盲目的溺爱会有怎样危险的后果!”他又沉下了脸。“你们得知道,绑票勒索的罪犯,王法上有明文规定——重的死罪,减等些也须监禁十年八年。不过自己绑自己的票,又向自己的父母勒索,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条文。据我的意见,绑人绑己应该同等科罚。王公子,你不能怕多事?”
琦宁的父亲和母亲听了这几句话,都呆木木地莫名其妙。无洛想要答辩,可是他的眼光一看到他的儿子的脸上,又忍住了不作声。因为琦宁和知许都变了面容,脸上和嘴唇上的血色顿时退尽,眼睛也张得很大。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回眼光,兀自发怔。接着琦宁忽然贴近了他的母亲,像要躲到她的怀中去。任知许也垂着手,低下头去。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答话。
聂小蛮冷冷地笑一笑。“少年人,我看你们俩的情状,似乎还可救药。不过你们的把戏玩得太胆大了?琦宁,你近来马票狗票赌僵了,没有办法可想,才勾结着你的好朋友,出此下策。是不是?你刚才装扮了一个老头儿,到马台街去约会。你那假装的胡须不是用胶水粘上去的吗?嗯,你究竟还不够致密。现在你不妨摸摸你的上嘴唇。那亮晶晶的胶水不是还没有揩干净吗?”
说也奇怪,王琦宁竟像受了催眠似地很听聂小蛮的吩咐。他的右手当真不自觉地摸到他自己的嘴唇上去。实际上景墨看见他的嘴唇上并无亮晶晶的胶水,显然是聂小蛮的惊弓之鸟之计。
“哎哟?”
琦宁的父亲王无洛喊了一声,便倒退一步,坐在那只红木椅上,几自摇头叹息。
那妇人也惊呼道:“好儿子!你——你可是自己和我们开玩笑?”她还抚摩着那年轻的头。
聂小蛮变了面容,庄声道:“王太太,这不是玩笑的事!你这样子溺爱他,简直是害他!”他沉下了脸,看那两个年轻。“孩子们,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刻都已陷进了犯罪的罗网?你们年纪轻轻,不好好地念书,倒干那丧志伐身的赌博勾当。赌输了,又旁思极想,干出这不法事来?你们现在已贸贸然跨进了地狱的门口,假使再进一步,你们的终身便不能自拔?当此天下正值多事之秋,正需要有为的青年,你们的责职何等重大?你们怎么把光明的前途和对于家族父母的责任,断送到黑暗的地狱里去?孩子们!我没有别的话了。快回头来看了看罢!”
室中安静了下来。空气很紧张。两个年轻都低下了头,抬不起来。但他们的耳根和颈项之间都渐渐地红起来。
聂小蛮又回转头去,看着那斜躺在红木靠背椅上出神的王无洛。
“王员外,你刚才交出去的银票,我不是叫你都盖一个小印子的吗?我想这款子此刻应该还有一部分在他们俩的身上。你若是要收回,那你只能自己动手。”他又沉着脸看那妇人。“王太太,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当父母的,应负些管教的责任才是。否则在这恶魔四伏的世间里,年轻人的教育不够,意志薄弱,你们又一味溺爱放任,简直是鼓励他们向监狱里去?……唉,夜深了。对不起,我们不能再奉陪。景墨,走罢。我想你夫人一定等得很心焦哩。”
景墨常说:“查案”跟“冒险”有着不可分离的密切联系,而探子工作的报酬,也就是因冒险而产生的感有——刺激。这一件“秦淮河中”是一种“入虎穴探虎子”的纪录。当时景墨与小蛮所经历的险恶紧张的情势,可算已到了最严重的层度——景墨几乎丧失了性命!
可是景墨并不懊悔。此刻景墨回想起来,那当时反应的余味,仿佛还在景墨的脑海中涌现着。
那天早晨巳时的时候,忽然有——个年约六十左右的老者,到馋猫书斋里来访聂小蛮。这老者穿一件黑素绸的棉袍,衣饰很朴素,方形的脸儿,慈祥的眼睛,相貌也很诚恳。
他须发虽然还黑着,眉毛却已染上了霜色。那时候他的脸上表现着一种惊慌含悲的神气,叫人见了可怜。聂小蛮很殷勤地接待了他坐下,就问他的来由。那老者先咳呛了一阵,不即问答,却从他的衣袋中掏出一张画像和一张邸报来。他举着颤动的手指,将邸报展开了,指一节本城消息给两人看。
那消息的标题是:
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儿失踪案
景墨于是又看下面的记载:
数日之前,本报将郝远修的失踪案披露以后,引起了街面上一般人的注意和恐惧。不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前日誉凡布庄主人俞昊城的公子全宝,忽也失踪不见。全宝才交九岁,在润章私塾里读书。那天他从私塾中放学出去,在半途失踪,竟没有回家。俞家发觉以后,便报告官府,衙门派出探子往四处去侦揖,也丝毫没有踪影。俞老板的年事已高,所生只有这一位公子,现在竟忽失踪,自然觉得非常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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