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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衡站住,默默又咽下一口血,抬头看向周湛。
他和周湛已经一年不曾见过了。印象里的周湛,若是不摆出那副不正经的神情,原是个比女孩儿都要精致漂亮的男孩,可这会儿他却发现,眼前站着的,竟已是个劲瘦青年。虽然那神情还是一如当初的不正经,眸底却似比往年更多了一份冷冽和疏离。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王爷,”徐世衡硬梆梆地道,“正月里宫里大宴时,还听皇上抱怨王爷来着,也不知王爷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竟都不曾参加大宴。”
却原来,腊月里时,因将近年关了,圣德帝想着太后才刚去世,宫里的团圆宴上原就少了一人,再少了太后心尖尖上的景王,总是不太好看,便命人去把关在皇陵的景王接回来。不想底下人才一个错眼不见,就叫他独自溜了,且连个消息都不曾留下,直把等着他回京吃团圆饭的圣德帝气得够呛。若不是大过年的,怕是圣德帝当即就要发作于他了。
翩羽不知首尾,听不懂徐世衡的言下之意,周湛却听明白了,挑着那不正经的八字眉笑道:“老爷子找自家人团圆,我夹在其中算什么,所以我就找着我的自家人去团圆了。”
说着,他抬起手臂,亲昵地拍拍翩羽的后脑勺,惹得翩羽一甩马尾辫,那发梢顿时拂过他的脸颊,在他鼻翼间留下一抹淡淡的发香。
徐世衡却是想不到,景王开溜,竟是去找翩羽了。他背后顿时就起了一层毛汗——如今他这女儿也算是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若是再叫圣德帝知道,这景王是因他女儿才不甩圣上的颜面,怕是不仅翩羽得不到好,连他也要被治个治家不严教女无方的罪名了。
他的神色变幻,岂能逃开周湛的眼。周湛心下一阵冷笑,捉住翩羽那仍在晃着的马尾辫,故意将手里的金钗伸到她的面前,低头问着她:“这钗子我怎么看着眼熟?可是那年你拿来抵了房钱的那枚?”
翩羽点头,看着那钗子道:“这是我娘的。”
徐世衡以为,她那般宝贝这钗子,该不会乐意看到那东西在周湛手上,这回周湛自己递过来,她应该接了过去才是,不想她只是就着周湛的手看着,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至少可见,他女儿对周湛是如何的信任。
再一次,徐世衡默默咽下一口血。
许是之前在山上时,他打亲情牌的时候,曾见过翩羽动摇,他便又向前一步,盯着那钗子涩声又道:“这是你娘最心爱的一把钗子。”
“我知道,”翩羽木着张脸道,“也是最值钱的一把。”
徐世衡和她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又道:“我还记得送这钗子给你娘时,你娘是如何的高兴……”
“我也记得,我娘每次当这把钗子时,是怎么的不舍。”翩羽道。
一旁,周湛看着徐世衡不由一阵憋笑。他岂能看不出来,徐世衡这是打算跟他的小吉光打亲情牌,偏他也知道那丫头的性情,看似开朗活泼,骨子里却是有些偏执,她定了论调的事,想要掰回来就极难。
周湛抬手擦过鼻尖,掩饰住唇边的那抹笑,一抬头,却是正看到那柜台后,老掌柜和账房先生二人虽各自缩着个脖子假装在忙,可显然又竖着个耳朵听得很是欢快。
他的八字眉往下一落,低头望着那父女二人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
*·*·*
周湛所指的地方,是墙角处的一张茶桌。此时那茶桌四周的桌子都空着,故而他们坐下说话,倒也不怕被人听了热闹。
徐世衡目光复杂地盯着翩羽看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责备她,便扭头看着周湛,冷冷道:“王爷又想做什么?!王爷从皇陵出来,避着人又去了哪里,怕是一回京就要向圣上交待个清楚。王爷如何下官不管,可我女儿不能叫你带累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放我女儿回家。”
翩羽听了这话,不由就扭头看向周湛。有关周湛从皇陵出来的事,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个大概,翩羽也就信了他。可如今听着徐世衡的话,显然内里还有别的隐情。翩羽的眉不由就皱了起来。
周湛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她对他的事却是知之甚少。当初被送上山去时是如此,如今也还是如此……
就在她想着等避了人非要向周湛讨回公道时,那眼角忽然看到有个人向他们这边走来。她抬头看去,就只见一个姿容端庄的妇人在几个丫环婆子的簇拥下往这边过来了。
虽然只见过长公主几面,翩羽还是认出了她,忍不住簇起眉,起身拉着周湛的衣袖道:“爷不是饿了吗?我们走吧。”
周湛也看到了长公主,见仍坐着的徐世衡不曾注意到他背后的动静,便伸手过去悄悄一捏翩羽的指尖,一边起身,一边将那金钗往徐世衡的面前推去。
“这既然是姑父送给尊夫人的礼物,别人谁拿着都不合适,还是姑父收着吧。”
翩羽一听就急了,不由扯了一下周湛的手,周湛则再次收紧力道,重重握了她一下,她便知道,周湛怕是另有计较,便咬了唇,什么都不曾说,只默默被周湛拉着,绕开长公主,沿着客栈的墙角,从另一侧出了客栈。
见周湛竟对自己视而不见,长公主的眉尖顿时就蹙了起来——此时若是有镜子,她怕是也会很惊讶,她的眉,竟和周湛的眉十分相似,都显着八字形。
长公主只略一垂眼,便决定暂时放过周湛主仆,重新堆上笑意,向着徐世衡缓缓走去。
等走到近前,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老管家忙轻咳了一声。
徐世衡回过头来,那眼里残留的怀念忧伤,正好叫长公主看个正着。
她垂下眼,见徐世衡手心里捏着枚女人用的金钗,且那握着金钗的手还紧紧贴在胸口,她的眼顿时就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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