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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黄启伦问道。
“不为什么,我累了而已,”龚梦舒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她低着头没精打采地说:“我实在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没办法坚持下去。我回来便是要征询父母的意见,让他们同意我退学,然后我回家来帮他们干活——”
“你的父母能同意么?”黄启伦问道。
龚梦舒没有吭声,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二娘尖酸刻薄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叹口气,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心里唯一顾虑的就是我母亲会失望而已。”
“那你就要三思,先别急着做出决定吧,”黄启伦劝道。
龚梦舒感激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我晓得。”
“其实,你大不用垂头丧气,不就是一个丫鬟的差事么!”黄启伦开始激励龚梦舒:“想当初我和我母亲被迫离开家乡到这里来,也是一无所有,不过母亲是个能干的厉害人,硬是在这里站稳了脚,所以我便晓得一个女人潜在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龚梦舒头一次听黄启伦讲到他的母亲,不由凝神听他说话。
“我母亲每天起早贪黑,不辞劳苦供我上学,所以我发誓将来一定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以后有了老婆也决计不会忘了娘亲……我将来会对老婆好,对母亲好,让她们过上比谁都好的日子……”黄启伦也是头一次对喜欢的女孩诉说家中的真实状况,说话间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却是认真而慷慨的。
“你将来……会找了老婆还找小妾么?”龚梦舒迟疑了很久,才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不会!我很早就说了,这辈子我只爱两个女人,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妻子!”黄启伦语落掷地有声,听得龚梦舒鼻头酸楚,心头却有些抚慰。她没有再吭声,但两人之间疏远的距离却拉近了很多。
龃龉零落花如许
天终于在等待中亮起来了,龚梦舒从树林的枝桠细缝中瞧见自己家门打开了,二娘吴氏蓬乱着头发,睡眼朦胧打着呵欠拖拉着绣花鞋出来倒痰盂。
龚梦舒回身对黄启伦说:“你走吧,我家里人起来了,我得回家了。”黄启伦被中断了打盹儿,立刻条件反应地弹跳起身来,道:“好的。”说着懵头懵脑地便要直接下山坡,却被龚梦舒叫住:“你能从山坡后头下去么?”
黄启伦在晨曦中看到秀发凌乱的龚梦舒脸上有些忧虑的表情,她的小脸虽然苍白,但如画的眉目和婀娜的身姿都让他心旌荡漾,他的心怦怦又开始狂跳,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能,好的——”其实龚梦舒说什么他都不晓得。
龚梦舒敦促着黄启伦往后山走去,走了两步才想起身上的外套,连忙脱了下来还给黄启伦,匆匆说了声:“谢谢。”随后便朝着和黄启伦相反的方向走去。
黄启伦拿着外套,鼻翼里都是龚梦舒身上遗留的清香,他痴痴地回眸望着龚梦舒纤细的身影,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了龚梦舒,“龚小姐,我,我以后还能来找你么?”
龚梦舒站住了,黄启伦话说出口方觉自己有些贪心不足,正要改口翻悔赔罪,却听得龚梦舒微微侧过头,道:“可以,黄启伦,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说完,便匆匆而去。
黄启伦站在原地,原本简陋单调的小土坡好像瞬间成了他的天堂一般,他几乎没兴奋得在山坡上跳起来。他强行控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最终还是忍不住,以在草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表示庆贺。
龚梦舒匆忙进了家门,二娘吴氏衣衫不整地正在给小弟喂饭,看到大清晨的瘦削憔悴苍白的龚梦舒突然如鬼影般闪进门来,吓得只顾端着碗张大了嘴,呆呆看着龚梦舒和她礼貌性地颔首,顺手还摸了摸了小弟的头,便进了父亲龚弘文的书房。
二娘吴氏从惊愕中缓神过来,连忙停下手中的喂饭动作,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的窗户根下,偷听里面的动静。
书房里传出了父女俩刻意压低嗓子的交谈声,吴氏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便使劲往窗户里凑。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啪嗒”碎裂声,好像桌上的茶壶被砸烂的声音,她吓得一个咯噔,连连抚着胸口。身旁也跟来听墙角的儿子悄声问她:“娘,您在听什么?”
吴氏连忙捂住儿子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不一会儿,便听到书房开门的声音,龚梦舒满脸泪痕从里面跑了出来。后面传来了龚弘文的责骂声:“你这个死丫头,大早晨的气死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死妮子!枉费你爹我从小把你当儿子养啊!”
龚弘文的大声斥责声惊动了闭关吃素念佛的大太太伍佩思,她推开了窗户想看个究竟,却看到龚梦舒站在小院子里抹眼泪。这下伍佩思着急了,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梦舒?”
龚梦舒隔着窗户望着母亲,只是哭泣。龚弘文依旧不解气,追出来没生好气地朝着伍佩思骂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好端端的程家少奶奶不当,天载难逢的上学机会不要,不仅要和程瑞凯断绝关系,甚至连中学都不想毕业了!”
伍佩思心中一沉,顾不得和龚弘文计较,连忙开了门,盘惯蒲团的腿还在酸麻,当下颤巍巍地三步两步追出来,口中道:“梦舒,你爹说的是真的么?”
龚梦舒泪流满面,对着母亲嘶声道:“是,是的,我是要和程瑞凯分开,而且学我也不想上了!母亲,请您理解我,同意我这个请求好么?”
“孩子,”伍佩思见龚梦舒哭泣,心中酸楚,也跟着哭了起来,道:“你别的什么请求我都可以同意,可是你不能同程家断绝来往啊。你在程家十年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伤心难过?有什么委屈的地方你和妈说说,千万不要冲动说气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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