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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禅根据草医建议又加斟酌开出几付药,藏巴汗果然痊癒。
通过几天的接触,草医深感四世班禅平易近人,益发心生敬重。有一次,班禅似不经意地问:“阴阳人与常人在行事上有何不同?”
“回佛爷,没有什么不同,只是……”
“没关系,说下去。”
“只是阴阳人性情上易出现两极,反复无常。”
“什么情况下?”
“受到刺激,自控力稍差。当然也并非全是如此。佛爷,小人冒犯贵友,愿神惩罚。”边说边躬身,伸臂行卑礼。
班禅摆摆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送别时,班禅赏赐草医好马一匹、藏银20两,并依请特为其摸顶祈福,又语重心长地嘱咐一定要培养好传人,不可使秘方再失,并再三叮嘱这次来扎寺之事对外勿言。
这位草医,就是塔布的爷爷。
藏巴汗病愈后,给扎寺赏赐了大片土地庄园,班禅一概不收,只提了一条请求:不再阻止达赖转世。藏巴汗好生懊恼,只是曾有许诺不好反悔,他怕若出尔反尔会立获原报,同时,他也看出,格鲁基础深厚,非一朝一夕可除,于是颇不情愿答应下来。
“汗王果然大度,通情达理,处事果断,老僧佩服。”四世班禅揣其心理恭维一番,促其立即下达了取消禁令的布告。
其实,藏巴汗的禁令期间,三大寺并未停止秘密寻找转世灵童,最终将四世达赖的转世灵童确定为琼结宗一个小庄园主的儿子。为了安全,灵童被多次寄托转送,流离颠沛,他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自在玩耍,只有孤独围绕着他,因为思念妈妈,他也常常暗自哭泣。那一段灰色的记忆里,充满了奔波、躲藏与担惊受怕。禁令解除时,他已六岁,被迎至哲蚌寺供养,并开始学经,后拜四世班禅为师,授沙弥戒。
没过几年,藏巴汗就后悔了,他先是命令停办已有200多年历史的传召大法会,接着又下令限制灵童的活动范围。四世班禅已透析这位汗王乖戾反常的本性,唯恐时间长了,灵童再遭前世结局,故向藏巴汗奏请:“依惯例,达赖喇嘛每年要前往却科杰寺静修一段时间,眼下他还是个孩子,学经累了,换换环境而已。望汗王允准。”
“好吧,佛爷出面说话了,小孩子去那儿玩几天再回来也好。”
“我代孩子先谢汗王。”
1630年,14岁的五世达赖终于虎口脱险,摆脱了监视。他按照师父的吩咐尽量在外拖延。五世达赖走了没几天,追捕他的文书就下来了,风声日紧。四世班禅设法派人告知五世达赖,无论藏巴汗如何花言巧语,绝不可返回。
“如果这里呆不下去,往哪里去呢,师父定有指示。”五世达赖不无忧心地询问来人。
“佛爷说往山南走,会比较安全。”来人答。
在琼结、措美、隆子一带已躲藏不住,五世达赖只好带一名侍从翻越喜马拉雅逃进错那境内,宗政府所在地自然不敢去,只好继续向南逃。但消息还是走露了,已经能够感到身后追捕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那一天太危险了,差一点就……当时他们跌跌撞撞实在走不动了,只见不远处一圈人围坐在场子上,于是不顾一切钻了进去。随后差人赶过来,追问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来过没有,并逐一查看。一圈人正在进行法事活动,一直不敢抬头的五世达赖忽然觉得一顶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吓坏了,稍静一下,侧眼看去,旁边一个中年喇嘛正友善地冲他皱了皱鼻子,示意他不要做声。
差人走过来问:“这个孩子是谁?”
“我的侄子。”中年喇嘛沉着地回答。
“你的侄子?叫什么名字?”
“桑结嘉措。”中年喇嘛随口答道。
从此,一个叫“桑结”的小喇嘛就在这一带住了下来。他头略显大,头发稀疏,淡淡的眉毛下,一对圆圆的眼睛,考虑事情时,总习惯地眯一下眼,透出温和智慧。他小小年纪却自律甚严,一早一晚背课诵经,雷打不动,给村民做法事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很受人们喜爱。那位中年喇嘛后来被他称为阿叔,叫贡洛。在阿叔家里,有个和他同岁的姐姐,名叫曲珍,个头略高;一个五六岁的小弟弟,叫仁钦森格;婶婶更是慈爱有加。每天早晨露水一干,各家的羊群就出村了。“桑结”领着小弟弟赶着十几只羊在附近山坡上放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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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正是夏天,浓荫匝地,遍地青草野花,特别是苜蓿草,营养丰富,羊最爱吃。隔几天,他们要把羊群往坡上赶一回,那里已是秋天,满目金黄,秋草有劲,吃了,羊能挂上膘。一面坡上,四季同现,一日之内,穿行一年。以后,当他再读诵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首号称佛教真谛的“六如偈”时,就有了更真切、更深刻的体会。
后来,他知道了这里叫达旺,居民多为门巴族。他在哲蚌听经师讲过,宁玛派就主要分布在这附近一带。这里,人们的生计很艰难,每家只有几小块耕地,种植青稞和豆类作物,有些家庭还有少量牛羊,农闲时做些打猎、采集药材、采摘野果、手工编织等等的副业。但门巴族和高原上的其他民族一样,生性乐观,艰苦的条件并没有磨灭人们内心中对生活的热情,因此,歌舞就像信仰一样,在生活中不可或缺。
有一回,“桑结”对曲珍姐姐说:“这几天放羊时,邻居家那个叫‘夫夫’的女孩子总在不远处唱一首歌,挺好听,就是听不懂什么意思。”曲珍让他模仿着哼唱几句,他唱了,曲珍听完,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故作神秘地说:“这是我们这儿的门巴拉伊,只能对着情人唱,看来夫夫喜欢上你了。”
“桑结”没想到会是这样,一耸肩,一股口水“咕”地一声咽下去,差点儿呛着,然后做个鬼脸连连挥手走开了。
不管白天多么劳累,每到傍晚,附近青年男女都会去离村庄稍远一点的空场上唱歌跳舞,都是穷人的孩子,但也尽量打扮一下。跳的是比较简单的锅庄舞,围两个圈,男在外女在内,男女拉手面朝一个方向顺时针转圈,一边转一边唱。情意相投的男女跳着跳着就出了圈子,到树林后或草坡下谈情说爱。圈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剩不多就散了。
夫夫和几个女孩子都愿意同“桑结”拉手跳舞,可他不敢,直往后退。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一看是曲珍姐姐,他高兴了,也加入了圈子。他不会跳,总合不上拍,实际上这也不算是跳舞,只是随着歌声的节拍蹦跶,但同样高兴,乐呵呵的,他第一次拉曲珍姐姐的手,觉得又热乎又柔软。
以后,他差不多每天都去,都是和曲珍姐姐一起跳。他悟性不错,十几天下来跳得就有点模样了,有时还故意做几个夸张奇怪的动作,引得大家哈哈笑。一次村里作法事,几个年轻人在场外模仿“桑结”的怪动作跳舞,贡洛阿叔一看大惊,说他见过一次,但那是拉萨大寺里跳的金刚舞,问这几个年轻人从哪儿学的?众人这才觉出这小喇嘛有些不一般。“桑结”怕暴露身份,对阿叔说也是从一次法会上偶然看到的。
不知从哪天起,“桑结”觉得和曲珍姐姐拉手时有种异样的感觉,开始他也没在意,但接连几次都是如此,曲珍分明通过拉手的方式、动作、力度在传递着什么信息。那天歌舞散了,该回家了,她的手却没松开,“桑结”侧过头发现她满脸羞红,身子微微扭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反正心呯呯直跳。睡觉前照例诵读经文,可他怎么也静不下来,观想贴在墙上的本尊吧,脑海里偏偏出现了曲珍的形象,五世达赖的心第一次被搅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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