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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什么最可气呢?最可气就是老被人算计,永远逃不出这个人的五指山。星河自己琢磨,自己的手段也不算孬,要是碰上个寻常男人,未必会落了下乘。可有什么办法,一物降一物,她是倒霉催的,碰上霍阿宝那号人,哑巴亏管饱,他也没打算把她当女人好好疼爱。
既然这样,那就互相伤害吧!她憋着没言声,可是恶狠狠的眼神,看得茵陈一阵发虚。
下半晌没因为心里有事儿就提前回宫了,和以前在控戎司一样,她是摸着点儿办事。有时赶上一批货急要,等到半夜出窑也是有的。不过那时候通常一抬头,发现禁军已经把窑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德全的脑袋就从人堆儿里伸出来,苦着脸说:“大人,您再不回去,万岁爷能把墙挠穿了,您信吗?”
今天赶巧,上批入窑的陶坯在天黑前烧成了,等查看了窑变的成色,一切尽如人意,便能安心回宫了。
可是回来得很早,立政殿里却找不见皇帝。问德全,德全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刚才还在呢……”
一个御前总管,不知道皇帝去向,糊弄鬼呢?料着是发现穿帮了,吓得不敢见人了吧!
她说成,“肯定是政务太忙,得体谅怹老人家的艰辛。那我就先歇着了,总管别忘备上点心,防着怹半夜饿。”
德全畏畏缩缩应了两声,见她进了寝殿,才回身对门后的皇帝说:“瞧着不像生气了,还让给您备点心呢。”
皇帝披着燕服,枯着眉道:“不是吩咐兰初不许留在京城吗,她怎么又回来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杀人灭口。”
皇帝在即位前,手上人命官司可不少,不过尽量不动身边人,这是他的规矩。照他的话说,连亲疏都不分,那也不算个人了。所以本该处置了的人都活了下来,比如宿家,比如兰初。
德全也懊恼之至,“真是无巧不成书,她当初明明往禹州老家去了,可嫁了个男人,是禹州窑口最有能耐的钧瓷师傅。后来咱们娘娘办买卖,龙泉务窑把人请来了,兰初不就随夫入京了嘛。”
皇帝叹气:“流年不利。”
“可不是吗。”德全说,“那您今儿先避避风头?”
皇帝说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避能避到多早晚?我得去见见她,有些话说开了倒好,憋在心里,憋久了会出事儿的。”
没有好果子吃,他事先也料到了,不知道她今晚会怎么折腾他。皇帝咽了口唾沫进殿,挨着床架子叫了她一声:“妞妞,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背对着他,没吭一声。
他不敢贸然上床,坐在踏板上说:“做人得讲道理,我干的那些,虽然不怎么上台面,却都是为了大家好。你是当过官的,咱们不兴小家子气那套,也犯不着一碰上娘家事儿就犯糊涂。你就说你们宿家,当初是不是帮着简郡王,想把我拱下台?要不是我聪明,这会儿的废太子,连尸骸都没了。照着老古法儿,新君登基后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有仇报仇,我要是存心把你们宿家连根铲除,根本用不着废那力气。虾须簪的事儿,是我设的局,这也是给你们一个台阶,让宿家就驴下坡。你要是为这事再和我闹别扭,那就没意思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阐述了一遍,自觉发乎情了,希望她能明白。可是等了半天,她连一句话都没有,不由让他感觉灰心。
“是。”他点点头,“我算计你,我卑劣,你想骂尽管骂,我能扛得住,你别不吭声。”
结果又等好久,她还是不说话,她一向浅眠的,总不至于睡着了。太子站起来,屈腿跪在床沿上,探身看她的脸。冷不防一片血色撞进他眼里来,他的脑仁儿嗡地一声炸了,失声大叫起来:“星河!星河!”
恍如青葑出事时的情景重现,不懂这样可怕的伤痛,为什么还要重来一遍。他脸色铁青,心脏到了难以负荷的程度,人也摇摇欲坠,几乎要跌倒下来。
惊恐地盯着血泊里的那把刀,何至于这样?就因为半年前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变故吗?他泪眼模糊,一片惊惶里夺过她的手臂查看伤口。因为害怕,他止不住地颤抖呜咽,可是找了半天,咦……没有伤口,那血是从哪儿来的?
他脑子打结了,头顶上忽然传来得意的笑声,越笑越高兴,笑得花枝乱颤。他呆呆地看她,脸上还挂着眼泪:“星河……”
她说:“你也有今儿!现在明白我当初有多难过了吧?被人欺骗,是不是又恨又恼?是不是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
可他扑了过来,什么都没说,紧紧搂着她,紧紧地……像受伤的兽,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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