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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慢慢走,直道还是快,没用二十天便出了南天门,一出天门,于异便在每辆车上贴上御神牌,这就快了,十多天便到了庆阳,然而一打听,张品生却辞官没做了,这个其实很好理解,于异在青州大开杀戒,岳王府中的官吏都给他骗来杀了不少,现在虽然换了岳王,可下面官吏很多没换啊,就先前给于异杀的那些,也自有亲朋戚友,先前于异得势,没人敢动弹,于异一倒霉,那就人人喊打了,张品生明显是于异一路的,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张品生也明白这中间的道道,一看形势不对,索性先辞了官,带着何克己还有女儿外甥,回老家梅山去了。
于异问得清楚,二话不说,一行直奔梅山,梅山在庆阳北一千多里,有御神牌,一天也就到了,梅山其实是何克己老家,问到何家庄,张品生何克己这翁婿俩居然正在田里劳作,裤脚捋得老高,泥水淋淋的,典型的两个农夫,见了于异,自然是又惊又喜,引到家中,却也是一座三进的宅子,规模不算小,安排于异一行三十多人往下足足有余。
随后叙起前情,自有一番感概,而听到于异居然又做了九州巡检,虽然张品生两个知道他神通广大,但还是给这一番天印打得晕了半天,不过当于异请张品生帮他筹建巡检衙门,张品生却摇头拒绝了。
“我老了。”张品生一声长叹:“天下事虽多,有心无力了,让克己帮你吧。”
他扭头看一眼何克己,微一沉呤,道:“刚才插田,心有所感,人生双眼,可以看到天地万物,却看不见自己,然而只要一低头,水中就有自己的倒影,人心自在天心,你帮着于大人做事,要事事反躬自身,浮云终不可遮月,只要身正,影自清明。”
他这话,算是叮咛,也算是自己一生的总结或者说感悟,何克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其实张品生这话,明指着何克己,多半却是对于异说的,九州总巡检,而且是神官,这权位,实在是太重了,张品生不能不心生怵惕,可惜于异在一边笑眯眯的,根本没听懂,到是边上的吴承书听明白了,可看了于异的样子,他心下暗笑:“对牛弹琴。”
张品生说是不肯再出仕,但议起筹建衙门,却是全程参与,然而想要凭空建一座衙门出来,这中间千头万绪,一时半会,根本理不清,首先一个选址就定不下来,梅山肯定不合适,庆阳也肯定不合适,甚至依吴承书所说,青州任何地方都不合适,无论建在青州哪个地方,都是青州岳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有丁点儿把柄,立刻就会掀风作浪。
于异是不在乎的,但无论是张品生何克己还是天一道人,全都在乎,吴承书或者是想一个前程安稳,而他们是真心想做点事的人,岳府老是作对,那还真是个麻烦。
然而如果不选青州,选哪里呢?于异到是记起老家浣花城,但吴承书也摇头,浣花城在中州,地近皇都,全天下都盯得紧,天庭也看得细,也是个麻烦,于是天一道人又提了一个,却是天下风雷正宗的风雷山,在越州,然而于异一听就反对了,如果不是一记着柳道元的遗言,二碍着师娘姜月柔在风雷山上,他早把风雷山扫平了,还把衙门建风雷山去,天天看着李道乾薛道志那些老杂毛生闲气啊。
不行也没关系,那就另找,后来于异不耐烦了,道:“你们选吧,除了风雷山,哪里都行,挑好了就筹建起来,万事不必问我,我去找个人。”
当时是午后,他是说走就走的人,一抱拳一拍屁股,真个甩手就走了,虽然都知道他性子,可众人还是忍不住相视摇头。
于异怎么突然这么急起来了呢,原来他猛然记起,这差不多一年过去了,还没腾出手来去找哥哥呢,当时答应半年回去看一下嫂嫂张妙妙的,也失言了。
“即便找不到哥哥,也该跟嫂嫂去说一声,否则她该着急了。”
但就这么空着手去见张妙妙,于异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这天下这么大,茫茫人海,漫无头绪的想要找一个人,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说一句大海捞针,也不算有半点夸张。
“这也过去几年了,哥哥躲了一阵,会不会还回浣花城去呢?”于异脑中突然生出这么个念头,辨明方向,便往浣花城来。
青州到中州,好几千里了,不过他风翅快,也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便就进了浣花城,浣花江流水依旧,城中也照旧繁华,故地重游,于异虽素来是个没什么心肺的,也突然就生出几分感概来。
到自己家中,大门坚闭,环扣锈迹斑斑,院墙上旧草未去,新草又生,不用问于异都知道,自家这院子没有进过人,哥哥肯定没有回来。
“看来哥哥没回过家,却不知左近有人知道他消息没有?”于异心中寻思,便去左邻右舍打问,一众邻舍见他居然还没死,而且还敢公然回来问哥哥的消息,即震惊于他的胆大,可也怕了他的凶悍,要知道当日他把太守巴山樵一撕两片,可是传遍了全城的,这样的凶人,官府满天下通缉的,谁不害怕?一个个战战兢兢,问无不答,不过所有人都是一个腔板,自那年出事后,于石砚就再没回来过,张妙妙当然也没回来过,总之这几年,他家的门就没打开过,说起来他家这宅子也是给官没了的,先前说要发卖,但后来不知如何一直没卖,估计新太守也有些怕了于异的凶悍,在于异这凶人脑袋没落地之前,不敢往死里得罪他。
于异问得确实,也只有叹气,谢了众邻舍,他到大方,一家一个百两的银元宝,不收还不行,把众人弄得又怕他又爱他。
即然没回过人,于异也就懒得进屋了,一屋子的灰,有什么进的,一拐脚上了一家酒楼,当年说是合城通缉他,其实现在也真没几个人认得他,便认得他当然也不怕,只不过懒得烦燥而已。
“哥哥不曾回家来,那到底去了哪里了?京里说是有一个亲戚,可我也不知道住在哪里啊。”于异寻思着,左一怀右一杯,没想出个头绪,却把自己灌醉了,踉踉跄跄下楼来,拐到无人处,一闪进了螺壳,且倒头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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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醒来,再上酒楼,喝着酒,左右便想不清,是拐去见张妙妙呢,还是进京去碰碰运气?这么着空手去见张妙妙,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拐去京中,那可真是碰运气了,他六岁给狼屠子拐走,家里的亲戚说实话是一个不认得,京中那个,说是叫小舅,其实不是亲舅舅,到是记得姓什么,可名字呢,真不知道,京城那么大,上百万的人口,找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舅舅?这不是坑爹吗?
左右纠结,到得午后,好么,又把自己灌醉了,索性再倒头一觉。
说句实话,如果于异是个普通人,这样好酒懒散的性子,还真是能要了人的命,于异小时候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端一杯酒,早起能喝到午后,什么事都耽误了,然后喝了酒肝火还不好,说得几句还发脾气,到真误了事他又来跟你嘿嘿笑,杀不得吃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好于异是个无事人,不过这样也不行,半夜醒来,他自己摸摸脑袋,不行了,得做个决定才行,一跳到了酒楼顶上,还是把酒葫芦摸出来了,喝酒望天想事情。
其实真要说他没心没肺,还是不对的,这事为什么纠结,就是因为他觉得空手去见张妙妙,有些儿不好意思,他怕看见张妙妙失望的样子,他却不知道,他如果真找了于石砚回去,张妙妙才会失望呢,张妙妙盼的就是他空手回去,可他想不到这一点,于是就钻了死胡同,空手回去不好意思,而跑去京城找于石砚,他又知道基本上是找不到的,就那么纠结上了。
想不清爽,到突然记起叶晓雨跟他说过的一件事,叶晓雨后来等着他回去,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求天问卜,女孩子家害羞,这心思又不好跟人说,不好去庙里上香什么的,就脱了自己的绣鞋打卦,脱了绣鞋远远抛出去,鞋尖朝外呢,那就是死汉子还不会回来,鞋尖朝里呢,那就是快回来了,然后叶晓雨还得意的跟他说,就是他回庄之前的头一天,叶晓雨刚打了一卦,恰好是鞋尖朝里,结果第二天他还真回去了,听得于异哈哈大笑,这会儿想起来,便想:“傻丫头有趣,我也来打一卦,嗯,我学老娘的,打双卦,阴卦为败,双手空空,那就去见嫂子,阳卦为胜,有机会,那就去京城找哥哥,如果是乱卦,那就先去接叶丫头,大半年没去接她,这丫头又是个心多的,只怕又胡思乱想眼泪巴天了。”
他老娘打卦,不是叶晓雨的鞋卦,那是有专门的法器,一对儿桃符,其实就是两片木头,中间挖空,合起来象个桃子,这也是桃符名字的来历,桃符打卦有讲究,所谓阴卦,就是两片桃符全都扑在地下,而阳卦呢,自然就是反过来,两块阴面同时向天,至于乱卦,就是一阴一阳,一个扑地,一个向天,阴阳混杂是为乱嘛,别说,这桃符卦还真设计得好,简单方便易操作,随便哪个一看就会,上手就能用,当然,灵不灵,那就两说了。
于异把两只鞋都脱下来,心下觉得有趣,想:“要打就打个灵卦,丢远一点,丢近了不算。”还真敛心静神,什么都不想,然后猛一发力,把鞋子用力丢了出去,你想他是多大力气,大撕裂手啊,直接就把一双鞋子扔出了城外,他还不直接跟着出去,先还合了一下掌,却不是念佛,而是喊娘:“娘哎,我学你老人家打卦,灵不灵,你可莫哄我哦。”
嘟囔完了,这才睁眼追出去,鞋子飞出城还有百十丈,得亏于异耳朵尖,听到扑通落地之声,循声能找过去,否则这大半夜里,他就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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