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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想应约,但众人都去,我便难以推却。我怕她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去了起码能得知一二。
我敛一敛神色,挂起笑容应答:「大家都去而我不去,岂不是扫兴?请姐姐带路吧。」
宛宛眯起眼睛朝我们甜笑,尔后边走边挑起话题,热情地与大家闲聊。我本无意与她们结交,便不甚热衷地回应,一心盘算着待会要如何应对。
须臾,我们到了宛宛的居室。宛宛在房内东窜西跑地张罗着茶器。我瞅了一眼宛宛打开的茶笼[1],里面放着平价的散茶[2],还混着些紫芽[3]。我想起上次先生示范用的是一芽一叶[3]的阳羡紫笋团茶[4],不过姑娘的用度都由府内供应,自不可能用上名茶。
宛宛将茶碾[5]放在一边,然后浅笑嫣然地用茶臼[6]捣着茶。素巧打量了她一会,便自觉地去预热茶盏[7]。其他姑娘见状,也不好只冷眼旁观,纷纷帮忙备茶。宛宛见我无所事事,便着我帮忙清洗茶器。于是我抄起茶巾[8],装模作样地拭着茶筅[9]。房内一时间粉汗如雨,夹杂一片欢声笑语。
此行既是宛宛相邀,点茶[10]的重任自然落在她身上。茶末备好后,只见她将手伸向汤瓶,准备握着提梁时,忽然凝住了动作。她把另一手的茶盏放下,尔后带些羞赧看向众人,软笑着把流苏髻[11]下那碍事的两鬓掖在背后。她总共注了七次汤[12],而她握着茶筅的手愈来愈紧,眉头也皱得愈发厉害。
先生的茶盏是黑釉瓷[13]。黑釉茶盏配纯白汤花,的确相得益彰。可惜宛宛用的茶不算上乘,注的又是府内的井水[14],自不能与先生的茶相比。在黑釉茶盏的相映下,宛宛的茶汤更显拙劣。
一位粉衣姑娘瞧着那早早泛起的汤花[15],调笑道:「汤花泛起即现水痕,宛宛的茶离咬盏[16]甚远啊!」宛宛斜眼觑我一眼,又旋即低头盯着那茶盏,委屈道:「这茶筅……跟原先不大一样,彷佛被弄歪了,就是不好击拂。」众人闻言,皆噤声不语,只低头把玩着漆雕茶托[17]和黑釉茶盏。宛宛见状,便红着眼眶抬起头,带着哭腔说:「宛宛本想请大家喝口好茶,怎料自己学艺不精,白白扫了大家的兴。」素巧一边抚着宛宛的背安慰她,一边斜眼瞟着我。
茶确实不够好,但这趟是宛宛作东,水与茶叶都由她准备,连点茶亦是她操刀,说茶筅被弄歪了岂不是在怪我?成品被批评便想抵赖吗?
我未曾料想宛宛会如此,心中鄙笑她的狭隘和低手。虽然前有冬琳当出头鸟,但始终暗箭伤人,我还是要避免人心背向。
我稳一稳心神,缓缓说道:「我倒觉得宛宛茶艺不错,毕竟府内只有散茶,我们又取不了泉水江水[14],茶器也只能用先生的。器具既是借来的,自是不好上手。这茶虽不咬盏,但茶末细腻,注汤手法也妙。」我端看手上的茶,然后抬首凝视着宛宛道:「若能用上先生的团茶,茶色定会更佳。」话毕,我举起茶盏,笑言:「多谢宛宛招待。」然后将剩余的茶一饮而尽。
宛宛见我如此,只好抹去那不存在的泪,然后讪笑着喝掉手上的茶。众人见势色如此,也松乏下来,回复刚才的言笑,望向我的眼神亦再无防备。我暗叹一口气,盼往后日子无风无浪才好。
注释:
1.茶笼: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作蒸青杀青及保持茶叶干燥。
2.散茶:指一叶一叶散开的茶叶,一般较团茶便宜。3.芽:根据《大观茶论》,茶芽可分为六种。一芽一叶是中芽,紫芽指的是一芽两叶或以上。中芽普遍较紫芽优。
4.阳羡紫笋团茶:阳羡紫笋乃宋代常被制成团茶的名茶之一,深受皇室及士族喜爱。
5.茶碾: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作碾碎团茶至茶末。
6.茶臼: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作捣碎茶叶至茶末。
7.茶盏: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以盛茶的茶碗。
8.茶巾: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作拭擦茶器。
9.茶筅: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作击拂茶汤以产生茶沫,亦可清洗茶具。
10.点茶:宋朝茶艺的煮茶方法,先将茶叶磨成茶末,再边击拂边注热水冲开。
11.流苏髻:宋朝时兴的女子发髻,初记载于《谢氏诗源》。
12.七次汤:参考《大观茶论》的七汤点茶法,即注水七次。
13.黑釉瓷:宋朝流行的茶盏材质。宋朝追捧纯白茶色,常用黑盏以便观察。
14.泉水、江水、井水:陆羽《茶经.五之煮》有云:「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包含乳泉、石池之水。
15.汤花:点茶法中,用茶筅击出的茶面泡沫。
16.咬盏:点茶法中,茶面泡沫贴紧盏沿并持久不散。茶艺高超者才做到。
17.漆雕茶托:茶具十二先生之一,用以承茶盏,并避免烫手。宋朝茶托多为漆雕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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