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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缭绕着淡泊的香气,窗外除了雨声之外,还有不大的风,两人自然不会就这么一直干坐着,北堂戎渡将已空的茶盅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牧倾寒见状,伸手去拿起茶壶,要为他续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拦住,北堂戎渡略略垂下眼帘,然后稍微侧过了脸,看向牧倾寒,眼神当中有着专注,也有着无声的叹息,道:“再不用一两年,你就要三十岁了……倾寒,莫非你就要这么一直过下去么,你明明知道,本王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微微地叹了口气,向来平静的表情里,隐约有一分并不刻意的歉疚:“你不能像韩烟那样,与本王……况且以牧家的家世,也不会接受这个,而本王自己,也不会给你什么承诺,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你和本王两个人,都接受不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赔上自己一辈子。”
香料在小炉里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极细微的声响,在空气中化开浓淡得宜的味道,牧倾寒的心跳隔着胸腔顿了顿,或许瞬息之间已是念头万转,亦好似神游天外,然后又渐渐地重新平稳起来,他看着北堂戎渡,深吸一口气,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伸出了手,撩起对方的一缕黑发绕在指间,几近虔诚地微微攥紧,只觉得胸口有一种些微的刺痛,道:“……你说得都没有错,我自己当然也很清楚,只不过我想,人活一世,有些时候明明知道一件事不应该去碰,却也仍然还是会去那么做。”牧倾寒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有什么在心头流动:“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还很年轻,路还很长的男人,如果一生当中没有做过什么肆意妄为,只听凭自己的想法就一去不回头的事,或许总归是一种遗憾,而我,不想有这样的遗憾……”
原来如此……北堂戎渡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头,向殿外望去,看那下得越来越大的雨,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本王记得你的箫吹得很好,这里有一管还不错的箫,吹一曲罢。”说着,唤人进来,去西偏殿取了一支他自己从前用过的紫玉箫,放在牧倾寒面前,牧倾寒见状,深深看了北堂戎渡一眼,然后便从锦盒里取出通体光滑如脂的玉箫,执在手中,吹了起来,北堂戎渡也算颇通音律,此时凝神细听,没几下,便听出原来是一首《雨霖霖》。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不过天色倒也并没见怎么阴沉,也没有闷雷声,只是哗哗地下着雨,牧倾寒玉萧徐吹,那声音幽幽冷冷,直动人心弦,虽然吹的这一首《雨霖霖》主调平平,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但配着窗外连绵的雨,却也仍然让人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淡淡感伤之意,这光景伴随着殿外持续的哗哗雨声,让人很容易有些发呆,北堂戎渡听了一会儿,循着悠长的箫声,就有些走了神,心里渐渐就觉出七分惆怅味道,他想起自己也曾经听过北堂尊越吹过那么一两次箫,虽然没有牧倾寒吹得这么好,但不可否认也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箫声却总会被吹出一股睥睨犀利的意思,就和北堂尊越的为人一样,容易割伤其他人,可惜现在就算是心甘情愿被曲音割伤,北堂尊越也不会特意为他吹什么曲子了。
吹曲的不是那个人,吹的曲子也不是从前的曲,北堂戎渡想到此处,突然间就觉得好生无趣,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那声音虽然很轻微,但牧倾寒也仍然立时察觉到,略顿了一下之后,那箫声便悠悠停了下来,北堂戎渡一怔,随即笑了笑,问男子道:“……你怎么忽然就不吹了。”外面的雨下得急了起来,牧倾寒坐在北堂戎渡身侧,修长的手指还按在箫孔上,抬头看着北堂戎渡总是明亮而湿润的眼睛,从那蔚蓝色的纯净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轮廓,忽然之间就想握要住对方的手,把他带到怀里,口中却只道:“你心情不好,要休息么。”
北堂戎渡刚要说话,忽然间长窗大开,一股潮湿的风直扑进了殿中,将窗前悬着的精致风铃吹得乱动,叮当作响,声音嘈嘈,北堂戎渡见状愣了一下,也或许是被惊醒,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好象被风吹得渐渐清明起来,然后站起身,去关上了被大力吹开的雕花窗子,等到再次回过身来的时候,心情已经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却毕竟还是抚不平心头那深深浅浅的折痕……北堂戎渡抬手随意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见牧倾寒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雪白瘦削的脸上便浮起了一层极淡的笑意,道:“从前是那种女子模样,如今本王却是这个样子,你现在看了,总会觉得不太自在罢。”牧倾寒并不否认地微微点头,一面将那支精美的紫玉萧重新放回锦盒当中,声音中似乎夹杂着某种让人从骨子里也轻颤的微喃,说道:“确实觉得有些说不出地古怪……只是,总不能因为你忽然成了男子,或者孩童与老者,就不再是你这个人。”
“……有时候觉得,你在某些事情上真的不聪明,或者说,是难得糊涂罢。”北堂戎渡微扯嘴角,或许是笑了,也或许没有,重新坐了下来,此时他忽然有了想要感受这个人的体温,去寻求一丝安慰的冲动,但理智却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此终究没有做什么,只想着与牧倾寒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说说话也好,可忽然间手上一暖,却是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紧接着,牧倾寒的面孔靠了过来,轻轻在北堂戎渡的嘴角处吻了一吻,北堂戎渡一顿,微眯了双目,看向对方,牧倾寒却发现这种触感果然与曾经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还是柔软与清新的,前时两人虽然在阴错阳差之下有了肉体关系,但毕竟是药力的缘故,彼此之间对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此时这一吻,才让牧倾寒对自己的坚持越发执着起来,但眼下见到北堂戎渡正在看着自己,就又不免多少有些不自然,道:“蓉……渡,方才,是我唐突了。”
北堂戎渡不在意地微微一哂,说道:“这有什么的。”说着,眼皮微垂,一一拨弄着手腕上的光滑念珠,说道:“倒是本王前时对你……本王很清楚,你向来是不喜欢男子的,何况又是……那样。”牧倾寒听了,的眼神依稀沉了沉,却丝毫没有回避什么,只说道:“当初在无遮堡那件事,我只觉得耻辱,但前时之事……我虽然很难接受那等作为,但也并不认为肮脏下作,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你的缘故……确实如此。”北堂戎渡一双赤足踏在青云色软缎拖鞋中,散着雪白的裤腿,闻言指尖微动,似乎想要对牧倾寒说些什么,但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给这个人任何承诺,所以只是缓缓用指尖一点一点地划着衣面,窗外,大雨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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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朗云清,花香顺风弥漫,平整的青石地面间湿漉漉的,不时有晶莹的水滴从花瓣草叶上滚落,坠在地上不见了,北堂戎渡负手站在窗前,虽然已经是将近正午,却还只是刚刚起来,身上尚自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披散,翠屏从旁边的宫人手里取过衣物,含笑道:“王爷还是快更衣罢,今日起得这样迟,莫非是忘了宫中还有宴席么。”北堂戎渡闻声转过身来,表情漠然,淡淡说道:“……近来宫中广纳美人,今天于丹瑶又和另外几人一起晋位,父亲他,还真是泽封后宫呢。”说着,让人替自己穿妥了衣裳,一时梳洗既罢,便径自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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