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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纳侧妃之礼,因此北堂戎渡并不用亲自前去迎亲,北堂尊越也没有来,只传旨赐下无数金帛等物,直到喜轿送入青宫西大门,径直而入,停在春申殿,殿门才被缓缓拉开,自里面铺出红毡来,宫人分立两侧,鲜花铺路,就见北堂戎渡一身吉服步出,掀开轿帘,牧倾萍半低着头由侍女搀扶出来,屈膝对北堂戎渡做了个深福,北堂戎渡没出声,只是牵了她的手走向殿内,牧倾萍手一滞,终究还是跟着进去了,到了里面,北堂戎渡松了她的手,自己在上方的位置坐了,旁边沈韩烟一身大红蹙金云鹤织彩线广绫袍,神情依稀平淡,唯端坐而已,随着礼官长声赞唱,牧倾萍手指冰冷,平静的神色下难掩戚然,盈然拜倒,规规矩矩地向两人行了礼,然后又与宋、谢二妃叙了平礼,这才由宫人扶了,送往以后居住的长平殿,其后大宴宾客等等,热闹自不必提。
一直到了天黑,明月当空,众宾客方才渐渐散去,北堂戎渡进到新房中,就见满眼鲜亮的红色,数十名宫人端然而立,齐齐道喜,牧倾萍坐在九枝梅花檀木长榻上,珠玉盈翠,头盖红巾,四角坠着明珠,静静不语,两边挽着累珠叠纱的鸳鸯石榴百子大帐,北堂戎渡走过去,从一个年老的宫人手里接过金挑秤,轻轻将那盖头挑了去,灯光下,只见牧倾萍头顶的金雀宝冠垂下一帘银丝珠络流苏,半遮住倾城容颜,有若流霞映波一般,朱唇微抿,神情平静。
因是侧妃,自然没有喝合卺酒的规矩,因此北堂戎渡揭了盖头之后,就有宫人将牧倾萍请到喜帐内,服侍着宽了外面的喜服,除下珠冠鞋袜,只留了里面的月白单衣,贴身蒙花绫裙,又掀开鸳鸯锦被,扶她躺好,将薄被齐胸盖住,这才齐齐放下帐子,向北堂戎渡行了礼,一时尽数都退了下去。
夜色低垂,月华如水流淌,远处的宫灯如同暗淡的星子,室中也只剩下了两个人,北堂戎渡随手抽出了固定金冠用的簪子,将冠簪除下,又脱了外面妆蟒暗花金丝联纹喜服,将桌上的酒菜略微拣了几筷子尝尝,又弄了半杯茶喝,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一时想到牧倾萍还在帐中,便走到床前,掀开尽绣鸳鸯石榴百子图案的帐子,道:“饿了没?要是饿了,就起来吃点儿东西,既是新嫁娘,你大概一天都没有什么东西进口了罢。”牧倾萍躺在床上,见他掀帐来看,蝉翼般的长长睫毛一颤,本能地就拉起胸前的锦被,掩住胸口,北堂戎渡见状,不由得‘噗嗤’一笑,心里也不太能够马上习惯两人之间的新关系,因此就道:“是不是觉得挺别扭的?我也一样,感觉挺奇怪……”
窗外清风静静,连明月也似乎有些悬悬欲坠之意,牧倾萍慢慢松开攥住被角的手,眼神略觉迷茫,静静地看着北堂戎渡,只默不作声,北堂戎渡以为她毕竟是女子,总有些羞涩不安,难免惶恐,便坐在床边,笑道:“你这个样子倒是和平日里很不一样,我也觉得不习惯……唔,你要是不饿,就睡罢,今天也闹了一天了,我也很有些乏了。”牧倾萍听了,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便紧了紧,北堂戎渡见状,便好象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朝着床上扫了一下,就看见被子下面露出一角雪白的丝锦,明显是用来验红的东西,心中顿时明白了牧倾萍在紧张什么,不觉揉了揉额头,玩笑一般地哂道:“喂,你在怕呢?我还以为你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小就娇蛮得紧。”牧倾萍勉强笑了一下,往床内挪了挪,心中却不免想起沈韩烟来,北堂戎渡此时也确实有些困了,见她让出了地方来,便上榻躺了,侧身睡下,牧倾萍在他旁边躺着,听北堂戎渡呼吸渐稳,显然是睡着了,心中却是乱如麻团,不断地想沈韩烟此时却在做些什么,一时间辗转难眠,两人一夜无话,唯见烛泪垂垂,光线亦渐渐黯淡了下去。
鱼美人
第二日一早,北堂戎渡还没等睡醒,迷糊中就觉出身边有人,遂习惯性地翻过了身,将手随意放了上去,而牧倾萍在睡梦中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搭在了身上,不由得纤眉微皱,好容易睁开了眼,却猛地看见一张俊美之极的面孔近在咫尺,右手正放在自己的肩头上,一时不觉屏息,乍惊之下,几乎惊叫起来,却好歹想起了昨天嫁人一事,因此生生按捺住,只将那只手小心地拿了下去,但尽管她动作轻柔,北堂戎渡也还是醒了,刚睁开眼时,也是小小地一怔,随即记起两人眼下的新关系,不免哑然失笑,便打了个呵欠,道:“……你不多睡一会儿?”一面说着,自己已经坐起来,扯一扯床头上的一条杏色穗绳,传人进来伺候梳洗。
牧倾萍淡淡的笼烟眉扬起,满腹难言滋味,长长的睫毛一闪,幽然道:“今天要早些去韩……少君那里。”北堂戎渡知道按照规矩,婚后她得和宋谢二妃一样,若无特殊之事,则每日上午都要去沈韩烟的琼华宫问安,因此便点点头,一面令宫人为自己穿衣,一面悠悠一笑,道:“等会儿你去韩烟那里的时候,别忘了给佳期带点儿好玩的东西,她如今调皮得很,一刻都静不下来。”牧倾萍答应一声,然后就由自己陪嫁的侍女伺候着起了床,北堂戎渡此时多少觉得有些别扭,因此等更衣梳洗完毕,连饭也没有留下来吃,便出了长平殿,回到自己宫里。
一时牧倾萍坐在一架崭新的镶贝浮雕象牙梳妆台前,由宫人伺候着仔细梳头上妆,其中两名她贴身的陪嫁丫头在收拾床铺时,看见床上那幅雪白的丝锦上干干净净地没有半点痕迹,不觉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牧倾萍从镜子里看见这一幕,便一捏用樱桃色的丝线绣出莲边的袖口,悄然含凛,沉声道:“……在发什么呆,还不去传了早饭进来,待会儿我还要早些去琼华宫。”其他人不敢耽搁,忙服侍她梳妆进膳,等收拾好了,便抬了软舆,前往琼华宫。
琼华宫乃沈韩烟的居所,其中一应物品都是上上等,就连供应的鲜花也是四季不断,次第开放,使得宫内繁花似锦,香飘如雾,幽幽不绝如缕,殿中垂着浅紫银线羽蓝纱帷,一匹之价不啻千金,任凭夏日再明亮炽烈的阳光透进来,也只会被折成柔和的浅影,光摇朱户,玉照琼窗,整个青宫当中也只有北堂戎渡的寝宫以及琼华宫里才有,可见沈韩烟受到何等爱重。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时辰尚早,宋、谢二妃还没有来,沈韩烟宫中不曾焚香,只把时新瓜果湃在殿中的水瓮里,使得满殿都是甜香清新的味道,香气扑鼻,滋润得沁人心肺,随着锦绣帘幕揭开,牧倾萍娉婷的身影已然进到里面,长裙如云朵般轻轻拂过地面,一抬眼就看见偌大的殿中繁丽清约,沈韩烟一身海蓝团服,头戴赤金簪冠,几缕黑发闲散垂在两鬓,光影疏微中,面上有清朗透明的光泽,是恍若修竹一般的翩翩美男子,风采华章,甚至有些不真切的模样,身旁内侍环伺,两个打扇的小宫女手持纱扇,一边一个地轻轻扇着风。青年见了她来,有如月光般的清和目光在对方脸上微微一转,面上依稀闪过一丝淡薄如雾的微异之色,心里微微一沉,好似洞穿了某种隐秘,但不过须臾,就已经微笑而向,金冠上坠着的明珠点点晃动着,有若波光,将一丝异样很好地无声掩饰了下去——记得从前初次见她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然而事到如今,因着那一分不应有的情爱之意,却已走到了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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