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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倾萍闻言,似水眼波微微一横,如碧波婉转,描画精致的柳眉仿若春山一般略略扬起,掩饰着什么似的看了沈韩烟一眼,秀色盈盈欲滴,低下头含笑开口道:“……他没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么?”沈韩烟用手摸了摸怀里北堂佳期的小脑袋,整个人丰朗清蕴,有如林下青竹,微笑道:“应该就快了,我前几日接到北堂的飞鸽传书,如今王上他们一行,已经在北上的途中了。”他说起北堂戎渡之时,眸光明亮,不觉就在唇边绽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有某种温柔覆盖,淡宛有若春风,一两朵粉色的桃花飞旋落下,依依轻柔地停在他的肩头。
“……是吗。”牧倾萍头也不抬,只用了纤细白皙的指尖淡淡拨着面前一根桃枝上的娇嫩花朵,精心涂有粉色蔻丹的指甲就如同几片柔美艳丽的花瓣,她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是凝神细想了一想,却到底还是没有打住,秋水般澄净的秀眸微微一敛,只轻声说道:“……韩烟,你好象是很喜欢他呢。”沈韩烟听了,自然笑而不语,只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是平日里素有的清润之气,清风微微掠起他冷灰色的袍角,只用一只修长如竹的手淡然拂去了自己肩上落着的那一两朵桃花,他向来都是一副清淡不波,温润如玉的神情,此刻这样一笑起来,就好比云中破出的一抹淡泠泠的幽美温闲月光,看起来似乎遥不可及,但其实却又十分贴心动人,一下子便能耀亮了整个夜空,落花沉醉,温默近人,牧倾萍见状,似乎心中有什么杂乱的东西尽数消弭殆尽了,再不言语,一手把玩着裙上系着的柔软飘带,只默然颔首,片刻之后,却微微仰起了一张芙蓉胭脂面,如同晨曦流霞一般动人,道:“……你待他确实很好。”
此时春和景清,万物生机盎然,到处都是如同云霞般的连绵粉色,花开宛若锦屏,沈韩烟怀里抱着的北堂佳期伸着雪白的胖胖小手,想要去够面前的一枝桃花,却由于胳膊太短而根本够不着,于是便抓着沈韩烟的衣襟嘟嘟囔囔地撒娇道:“露儿要……”沈韩烟目光触及,不觉含笑,见女儿如此,便笑了笑折下一枝短一些的,放进她的小手里让她把玩,然后才对一旁的牧倾萍微微笑道:“北堂待我甚好,既是如此,我又怎会待他轻慢了。”牧倾萍听了,眉心一动,神色似乎略觉黯淡下去,既而却是注目于沈韩烟丰隽清尘的面容,微微咬了一下朱唇,眼中平添了几分莫名的神色,语气之中似是轻叹不平,又似乎有某种感慨,只道:“他待你,果真有那么好吗?说起来……不管怎样,总归他是不会一心一意只对你一个人好的。”
沈韩烟听了这一番话,却仍然是面色无波,就似是浑然未觉一般,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将目光淡然转到了旁边一枝开得极盛的俏丽桃花上,说道:“……那又如何。”牧倾萍见他如此,微微蹙眉,一双妙目瞪得稍圆,几丝莫名的恼怒忽地油然横上心间,不觉负气说道:“你这人……他左拥右抱的,莫非你就一点儿也不在意了?我若是与谁在一块儿,那他就得只对我一个人好才行,别的什么男男女女,他瞧也是不准多瞧一眼的。”沈韩烟身后花瓣如粉雪,纷繁飘落,听了这话,便笑了笑,道:“那自然很好。”牧倾萍见状,心中忽然有些泄气,片刻之后,忽咬一咬粉嫩的樱唇,怃然垂首,眼中迸出一丝冷淡的倦意,说道:“韩烟,我眼下已经二十岁了,再不是小姑娘了,家中我爹娘都操心着我的亲事,想要让我嫁人……”
沈韩烟闻得此语,便理所当然地点一点头,微微笑说道:“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的……日后待到你成亲之时,自是少不了我的一杯喜酒才是。”牧倾萍心下十分气苦,鼻中亦隐隐有一丝酸涩之意,不自觉地微微提高了声音,道:“谁要嫁了?我却是不能的,我不愿意!我才不要随便嫁给什么人,然后再眼看着他再去宠别人,我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娶错了妻子,大不了就是休了,或者干脆撂在一边,自己还是可以花天酒地,快活得很,而女子嫁了人,却是一辈子的事了,只能活生生地死守着那个人,好不好都要忍着……”
她说到这里,水润的杏眸中依稀有幽暗的火苗深深,不觉一时用力咬住了嫣红的下唇,神色间似是被什么冻住了一般,却轻声对沈韩烟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男人可以朝三暮四,而女人,却永远只能依附着男人,让人予取予求……如果,如果……那我情愿此生就这样一辈子都不嫁人,直到死了就是。”沈韩烟听她这样说,心中亦微微为之动容,自然没有什么话可以去开解,因此也不好言语,牧倾萍一双春波妙目从青年秀隽的面容上横过,眸中似乎微微漾起什么,那眼睛里面,仿佛有一个身影……良久的沉默之后,牧倾萍深深吸一口气,眼底染上几分阴翳的无奈之色,唇际亦泛起了一丝冷笑,幽幽黯然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身为女子,从来都是这样身不由己,永远都不能真正决定自己的事情,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若我当真是个男子,那我,那我……”
这一番话牧倾萍却只是说了一半,就将其余的言语咽住,不曾再继续往下说下去,只不着痕迹地悄悄留意着对方的神色,但她看向沈韩烟的那种眼神,却是让青年心中一触,忽然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但又好象隐隐让人有些不安,沈韩烟正自想着,牧倾萍已然盈盈看向他,眸内波光朦胧流转,似怨似嗔,是少女不可言说的心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的男子,眼神竟会如此温柔清澈……
彼时微风静静,间或拂落枝头上的的几朵清丽桃花,浅金的阳光自花树之间蓬蓬勃勃地泻下来,人面桃花相映,大约也就是如此了,沈韩烟随意取了一朵灿灿鲜花在手,他所立之处,满树嫣粉的桃花正开得惊心动魄,却远远不及他半分风采……沈韩烟一时偶然转眼,却正迎上了牧倾萍温软灼灼的视线,当下不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微笑问道:“……唔,怎么了?”牧倾萍心中忽然跳了几跳,既而本能地转身以手攀住一枝桃花,掩饰住两颧微微浮出的一丝绯红之色,衬出柔黑的青丝与美丽的脸庞,倍增一分娇艳,不由得脱口道:“……没什么。”——
其实心里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是不应该的,甚至是在以后很有可能会后悔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无论一个人再如何有本事,也是照样管不住自己的心,说不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人在某处扎根,发芽,就此成为心魔,并且一旦开始了,就已经再不能回头……
此刻春光如斯绚烂,连眼眸都好似有些不能承受这样明媚娇丽的光影,那么静,那么悠然,在心底悄然开出一枝明艳璀目的花朵,牧倾萍低头用雪白的指尖慢慢地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玉珠,那样一颗一颗温润的模样,光泽流转就宛若那人微笑时的眼眸,仿佛让人不能、也不想去抗拒一般,她微微抬首,轻轻吁一口气,眉目之间依稀有一丝温柔神往的颜色,说道:“韩烟,我以前和人说过,若是我喜欢,便是寻常人我也嫁,若是我不喜欢,凭他什么人,也免口休提……”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父亲一直以来的那个冀望,不禁自嘲一笑,眼中却微见莹莹水光,捏住一朵桃花徐徐簪在鬓边:“韩烟你知道么,我爹其实,是有意期望让我嫁与北堂戎渡的,我爹以为我平时跟他关系很好,应该是喜欢他的,况且以他的人物品貌,地位权势,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哪个女子能不喜欢?更重要的是,王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日后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我若是能嫁了他,也算是亲上加亲,对家族的好处不知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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