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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怎么蜷缩都没有用,他的骨头都是冰做成的,根本没有一点温度,好像谁碰一下都能被冻住。
他麻木地等着,麻木地任由雨淋在身上,乌压压的头发贴在了脸颊边,披在背后,只觉雨滴在背上的感觉,像是被人用冰针扎着一样疼。
他手中依旧紧紧握着药瓶,不敢松开半点力气,那是他最后的倚仗。
就在今晚,天明之前,这是他给百里落尘下的最后的期限。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下流,无耻,如同过道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一般不堪,利用季一粟和他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仗着季一粟不会不管他的性命,来威胁季一粟与他相见。
见面之后,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季一粟要跟他断绝一切,只有他还在死命维持着,消耗几十年的情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是多么的令人厌恶,肮脏龌龊,他想,伪魔要比他好多了,至少人家是光明磊落的,而他这样的小人行径,连他自己都瞧不起。
他麻木地想着,却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也许百里落尘说的是对的,他是真的疯了,为了能够和季一粟牵扯上关系,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既想要师兄来,又不想要师兄来,他害怕看到季一粟厌恶的眼睛。
好在他现在根本看不见,但是等季一粟真的来了以后呢?这药吃不吃,是由不得他的。
雨越下越大,到了深夜,依然是倾盆大雨,哗啦啦的雨声密密如织,吵吵嚷嚷,仿佛天地都沉沦在大雨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针扎一样的冰冷的疼痛感消失,大概是雨停了,他茫然地抬起埋在膝盖里的脑袋,想看一看是不是天已经亮了,可是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个瞎子。
他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月光长带,仍旧系得好好的,耳畔吵闹的大雨声依旧没有变小的趋势。
他忽然身体一僵。
不是雨停了,是人来了。
他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那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小心翼翼又贪婪地呼吸着,疯狂汲取来之不易的对方身上的味道。
“年渺。”
熟悉而淡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在发愣,没有半点反应。
他很久没有从季一粟口中听到这个正式到疏离的称呼了。
他还是没有动,他想,季一粟应该弯下腰,伸出手牵住他,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为他拂去身上的雨水,让他变得干燥舒服,再替他将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可是季一粟一样都没有做,像个有一点认识的陌生人,淡淡命令:“把药喝了。”
年渺没说话,重新把脸埋进了膝盖间。
随即,季一粟听到了细微的哭声。
哭声不算大,也不是嚎啕大哭的崩溃,而是像秋雨一般绵绵,压抑而克制,却克制不住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季一粟刚刚被拿走情丝,走路尚且都不稳当,听到这哭声也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本能让他还是僵硬着弯下腰,伸出了手,牵住了年渺没有拿着瓶子的空闲的手。
当双手碰触的那一刻,那些变得平淡无奇的过往又在他脑中心中不停翻涌着,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的细腻柔软,以及沾满雨水的湿润,也可以清晰感受到年渺的悲伤和绝望,但是他无法与之共情了。
可是本能却驱使着他稍稍用力,将年渺从地上拉起来,手中燃起看不见的火,年渺身上的雨水瞬间消散,变得干干净净,体温也渐渐回暖。
年渺似乎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慢慢抬起了头,一字一顿倔强道:“我不喝。”
季一粟平静道:“何必呢。”
年渺仰头对着他的脸,好像在努力想看到他,继而拉着他的手,一点点贴上自己的胸口。
“摸到了么?”年渺轻声问,“它就要刺穿我的元婴,再过几天,我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去冥界也找不到我。”
他没有撒谎,可是季一粟也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对于他的话无动于衷。
“师兄。”年渺的声音更轻了,带着几分乞求,问出了让百里落尘传达的话,“如果我死了,在你心里,会留下一个位置么?许多年以后,你还会想起我么?”
他卑微地乞讨着最后的希望,可是季一粟平静如初,给的答案也没有变:“你不会死,年渺,把药喝了,马上就能好。”
年渺沉默下来,他的身上是温暖的,季一粟任由他摆弄,手依然被他抓着贴着胸口,也是温暖的,可他还是冷得发抖。
“我不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麻木地重复着,“我不喝。”
季一粟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那是一种无奈,却没有妥协:“年渺,别闹了。”
年渺知道,自己现在完全是在无理取闹,可他现在是溺水的人,只能死死咬着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不妥协,直到把季一粟对自己的余情消磨干净。
可是消磨干净之后呢?季一粟对他只剩下厌恶后要怎么办?他不知道,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无助。
他茫然地拿生命作威胁,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生命值多少钱,这条命从出生后就是一文不值的,本应早早就消逝,只是因为季一粟才慢慢成长,逐渐有了意义。他是因为季一粟的庇护才活下来,将这条命还给对方,好像也是注定的因果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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