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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吴宝欲言又止,觑一眼秦太岳,才又小心翼翼说,“皇后娘娘听闻,已赶去了撷芳殿,其实皇后娘娘早起也有不适,您看……”
“胡闹!一个偏妃罢了,何用劳动中宫,她也当得起!”沈徽斥了一通,又无奈一叹,“让阁老看笑了,朕的这点子家事,怕是要让国事先退后了。旁的尤可,中宫此刻不宜奔波思虑,朕放心不下,还是该去看看梓潼的。”
秦太岳唯唯点头,打量沈徽脸上的关切不像是装的,那句梓潼也颇有几分情真意切,忙欠身道,“事关皇嗣,岂有小事,老臣不便打搅皇上,这就先告退了。”顿了一下,神情间已带了些恳切,“请皇上代为转告,老臣向皇后娘娘问安,望娘娘保重凤体,万不可大意行事。”
沈徽颔首,“舅舅所言甚是,朕记下了。”又回首叫容与,“替朕送送阁老。”
容与领命,将人送至殿前,一路之上两人并未多言。直到出了乾清宫,秦太岳方顿住步子,半笑不笑的冲他说,“不劳厂臣相送了,且回去侍奉皇上要紧。今日一事,到底是检验出皇上对厂臣信任有加,绝非一般人可比,厂臣前途未可限量,真是可喜可贺啊。”
容与应以淡笑,冲他拱了拱手,“承大人吉言。”
回了暖阁,却见沈徽还在伏案,大半天过去,也没有起驾撷芳殿的意思。容与本就觉着蹊跷,这头正说盐运使人选,那厢吴宝就进来打岔,不由探问,“皇上不去看看慧妃娘娘?”
沈徽抬眼,懒懒道,“朕说过不是大夫,治不好这些女人的心病。”看着他,忽作斜斜一笑,眼里满是戏谑,“不过后宫这些人还是有用,适时地抬出来,能让朕免于听秦太岳聒噪。”
说完露出得意一笑,“他今儿非要让朕做个决定,朕偏不答应,可惜没想到什么好说辞,也就只好先拖着了。”
看来当真是为搪塞,瞧着那飞扬的眉眼,容与也笑了,“皇上拿娘娘们做挡箭牌,也不过只能挡得一时,事儿早晚要解决,您还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才好拒绝。”
沈徽歪头思量,面带戏谑,“左淳在南京赋闲,朕抓不着他什么把柄。那就只好对秦太岳说,其人八字和朕不合。你看他刚一提左淳,朕的爱妃立时就不舒坦。可见左淳不是和朕相冲,就是和朕的皇子相冲!”
这理由听得人啼笑皆非,不过得承认,在皇权大过天的年代,这办法虽狭促,却未必没效用。只是届时秦太岳的脸,恐怕要黑得一塌糊涂了。
他兀自沉思,全没留意沈徽正盯着他看。多久没见过他嘴角衔笑的模样了,那么润致澹然,就这样看着,仿佛能让人联想起一些,关于岁月静好的画面。
可沈徽犹记得,方才他曾有过紧张,于眨眼间脸色倏地白下来,浑身僵硬站在他身畔,那份压抑的不安,他能清楚的感受到。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信任他,觉得随时随地可被牺牲,就像多年前一样,没有希冀,不做挣扎,更不会开口求他施以援手。
真教人气闷,作为臣子连主君都不肯相信,他知道自己天性凉薄,可难道没有例外?他也是人,也向往一份可信赖的情感。可惜在父母兄弟,甚至妻子那里,他都找不到,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一个近身内侍身上寻找?
一旦这么想,倒觉得对这个人很不公平。至少他更愿意把他当臣僚,而不是一个家奴。那么就说君臣之义,也该是以互相信任作基础。
他不甘心,总想着能听到点子真心话,“这会儿松快了?才刚剑拔弩张的,现下想想,就没点子后怕?秦太岳如今算是对上你了。”
容与怔了怔,这是提醒他该谢恩?那么跪下叩首?含泪多谢皇上出言相救?抿唇思量片刻,也不过长揖下去,发自肺腑的说了句,“臣感激皇上信赖。”
真是不会奉承,也不知在外头那点子伶俐都跑到哪儿去了,沈徽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朕提拔的,朕自然保你。这阵子在外面少出些风头,后宫里自己多留心,皇后若要找你麻烦,你自己谨慎些,实在棘手,可以来告诉朕。”
这又是给他吃定心丸!?其实容与心里承情,想想刚才有一瞬,他对沈徽曾起过疑心,不觉也有些汗颜。听他这么说,心里暖了一暖,顺着他的话,忙又含笑点头称是。
犹是左淳的事,暂告一段落。宫里头也消停下来,慧妃比之从前安分守己得多,皇后依然养尊处优,不过借着关怀嫔御的名头,时不时挤兑下恃宠生娇,反遭嫌弃的慧妃,自得其乐罢了。
沈徽每隔一日会去陪秦若臻用午饭,之后便在寝殿小憩一会子,因着他在,容与不得不往坤宁宫迎驾,顺带把上午积攒下的陈条,一一说给他听。
这日正在耳房里候着,一个小内侍进来奉茶,端上来时头垂得极低,动作又缓慢,放在几案上手指一抖,几滴热茶溅落到外头。虽没烫着容与,却惹得林升出言呵斥,“你慌什么,伺候的规矩都不懂么?”
那小内侍吓得一激灵,双膝一软,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小人知错了,请厂公息怒……不不,请厂公责罚。”
听声音都在发颤,容与不知道自己竟能把人唬成这样,只温声叫他起来,“不碍的,往后留心些就是了。在皇后娘娘跟前,万事都要谨慎。”见他仍垂着头,连眉目都看不清,也就不欲多说,挥手将人打发了下去。
小内侍呵腰退出去,他走得极慢,行动还有些一瘸一拐。容与待要询问,转念想想毕竟是在坤宁宫,也不大方便多管闲事。
谁知片刻之后,外头蓦地响起连声怒斥,跟着便有劈劈啪啪的声音,极清脆也极响亮。
容与示意林升出去瞧瞧,林升掀帘子,正看见方才那小内侍跪在廊下掌嘴,面前站着坤宁宫总管徐英。他一面乜眼看着,一面冷声道,“咱家这也是为你好,回头脸肿了,有日子不得上前头伺候,也少惹娘娘生气,你这条小命儿,兴许还能多保住几日。且长些记性,再要出错,可就不是一顿皮巴掌这么简单的了。”
林升听着话里有话,赶上去笑道,“徐总管辛苦,这小子才刚给厂公倒茶,就是一副笨嘴拙舌,瞧着没个机灵样儿,这会子还得让总管费心调教,倒是娘娘这里,怎么净安排了些不懂事的人。”
徐英见他出来,知他素日在容与跟前最是得用,便也陪着笑脸说,“你不知道,如今内务府愈发不经心了,打发上我们这儿的竟没几个出挑的。这小子,娘娘素日就不待见。倒是也没少吃苦头,我罚他,其实也是为他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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