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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议,薛琬与谢云也是亲自到场,聚集在此的也都是自己人。薛琬本想着此次必会有陆昭派的人来搅局,然而直到清议结束,场上都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似乎谢颐任尚书事郎一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然而他还未想清楚对方为何不出手,谢云便行至他身边,微微拱手,笑着道:“尚书关陇勋贵,素有底蕴啊。此次清议既有定论,还要托劳尚书将此议会记录存档,稍后吏部也要执令去淳化调人了。”
既有了正式的调令,区区淳化县令陆放自然也不能强留。薛琬还在恍惚中,闻得谢云之言,敷衍笑过,嘴上念叨着:“是好事,好事。”
谢云消去心头之患,心情也是大好,拱了拱手道:“尚书肯抬爱犬子,在下也是感激不尽,后日我家京中设宴,还望尚书赏光。”
傍晚,雨势渐大,一份密章送到正在用晚膳的陆昭手中。陆昭过目后,放下碗箸,一边示意让人服侍她换上官服,一边道:“雨下大了,通知各家所有子弟,即刻随我巡视京畿工地。另外告诉陆放,让谢颐留下请辞表,人可以放了。”
政治人物的首次亮相极其重要,搭好一个舞台,穿上得体的着装,准备好极具目的性的台词,连同与她同台的人物都要仔细甄选。一旦登上高位,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出行的目的地与发出的声音,都是绝对的舆论指向并拉扯出一个无限的想象空间,成为这场意识形态之战的高潮。
第261章诈辞
淳化城履经扩建,如今已是泾水畔最为繁华阜盛之地。陆放虽任县令,但由于淳化早已不同以往,因此在长安收复后,也被授予假节,领兵两千。
此时,在一处不大的院落中,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穿过了层层拱卫的甲士,在傍晚的寂静中回响。
“他陆思度在何处?速让他来见我!”居室内,谢颐已穿戴齐整,却毫无世家子弟娴雅之态,将一只茶壶摔在了门框上。
守在门外的是由陆放所掌的营卫许文雄,直立的身姿并未因屋内的乱声而移动半分,同时又以极为恭谨的语气回答着里面的人:“督护稍安勿躁,今日暴雨,传信之人脚力或有不逮。况且陆县令公务繁忙,或许已出府巡视,亦有可能。”
谢颐贴着门框,用手戳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笑道:“寒卒卑流,以言惑我。雨这样大,哪个县令会出府巡视,泾水浪高,陆县令就不怕落水殒命吗!”
面对谢颐的咒骂,许文雄也不动声色,任由他在房间内胡闹。
谢颐见恶言也无效用,遂威胁道:“我知你这老卒不通世情,但你军中也有倾慕贤士之人,倒是比你识时务得多。此次我也礼待你一回,给你指一条保身之道。这几日都中传言,你又岂会不知。朝中有诏任我为尚书侍郎,调令既出,你家小小县令又能奈何。你如今一定要与那陆放沆瀣一气,见恶于我家,来日穷途,也休要再怪我家不讲情面。”
许文雄闻言心里一乐,什么仰慕贤士之人,那都是陆县令和自己提前安排好的。不过他心里虽如此想,也不得不把戏做下去,遂道:“老卒不识恒门,不览阀阅,只知军法条规,唯奉上司手令。既有调令下达,待有司付送府上,自当放人。如若不然,军法之下,恕某不能从命。”
“军法?”谢颐此时已渐癫狂,“我倒不知区区一个县令有何军法可申,有何军法可令!”说完,抬腿便要向门踹去。
然而此时房门却被从外面打开,陆放身着官服,只看了一眼房间中形如枯槁的谢颐,随后抬步入内。
谢颐闹了许久,此时已无太多精力,既见陆放,声音也低了下来:“我要归都受职,还望县令放行。”
陆放振了振衣袖而后端坐道:“台中调令,我也有所耳闻,先要恭喜谢君高升了。只是时降大雨,调令至今未至淳化,我这里也实在不宜放行。”
谢颐道:“你并无节制之权,何故扣留我在此,限我出行?”
陆放笑了笑道:“若我所记无差,谢君在此值之前任淄川王友,持节督护吧。我虽无节制之权,但好歹也是地方长官,假节领军,上受太子节制,下护一方生民。大尚书急下调令,却悖各方督军事之令,如此毁誉枉法之举,我又怎能任大尚书自堕沟渠。大尚书人望所悉,行台辅臣之重,如今却因怀抱中物,弃京畿治安于不顾,废军中法度于无物,实在有失大体。我也是为谢君与大尚书声名前途计,切莫离开此地啊。”
当听到“节制”二字时,谢颐也有些泄气。在此之前,他一直任淄川王友,持节督护,被今上部署在京畿附近。然而经过两年的动乱,如今督雍州军事的乃是太子本人;督六镇军事的是北海公元丕,因他曾经领过北镇军民,也算是从属;而长安京畿军事则由陆归暂领,说一不二。即便是小小的淳化县,由于抚夷督护部的薛琰已经调任离开,陆放假节领兵,也变成了这一地区实际的掌控者。
现在,他这个持节督护的顶头上司,从法理上讲已经有了四位。领兵者的去向皆要服从本军区长署的命令,陆放强扣他虽然不妥,但他私自离开,日后也会受到攻讦。
谢颐也知陆放并没有在与他论理,而是要缠住自己,因此道:“台中调令乃是皇命,岂是军匪之流私相授受、滥用权柄可以并论。即便太子督中外诸军事,也是受皇命而行权。况且此次归都,也是家父所求,我又怎能枉顾孝道,执意留此,贪恋军权。”
陆放闻言站起,走到谢颐身边,一副苦心劝慰的样子:“世兄这么说,可就是弃国事于不顾了。台阁与陛下征辟,尚有固辞一说,如今京畿纷乱,小民流亡,正是谢郎建功立业之时。我与你算是同辈,实在不忍见你一时冲动而坏了未来的仕途啊。况且,谁家父母平时无一二思念,常常挂在嘴边?若人人闻得思念之语,都要弃职回家,那国之重任又要托付于谁?”
谢颐听陆放一通歪理,已是气急败坏,笑骂道:“貉子轻言不逊,你阿爷未必不招你归吴郡乡里,若借陆尚书之手得谋大郡,你还不是插翅一般飞回江东!”
陆放忽然脸色一沉,甩开衣袖,远离了谢颐几步,怒道:“我父亲名冠江东,毁家纾难,国之义士。殿中尚书才表河山,决策千里,运筹帷幄。所谓玉树生琼苞,光耀门庭,岂是你家朽木寄衰草可以媲美?我如今好言宽慰,为你避祸,你却恶言讥讽,毫不领情,实在可厌。”
谢颐此时已心烦意乱,胡乱抡了抡袖子:“家门各有福祸,我不
与你强争高低。你今日若强拦我,来日我也要以私拘大臣之名,让你身败名裂。”
“也罢。”陆放已背过身去,似无意再劝,“道不同者不相为谋,你一意枉顾军令,我是不能景从。不能劝你留在淳化,也是我才乏不俊。但为太子殿下与一方生民负责,擅离军任的始末,我也不能不上报清楚。你若离开,我不拦你,但请谢君留下辞表,呈明缘由。来日请报太子或是应对朝中诘问,我也有一二凭证。你我一别两宽,也不要再难为彼此。”
谢颐虽见陆放语气有所缓和,但心中也不乏委屈。他麾下早已无一兵一卒,被困于此,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军任,什么为生民负责。不过既然能够速速离开,他也不想在纠缠什么,毕竟等到行台归都评论功过,他多留在这里一日,对后面的局面也极为不利。因道:“好,辞表我写,也望思度不要食言。”
此时陆放也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颐兀自研墨,随后疾书,请辞督护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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