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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薛崇训便告别幕僚等人,进内帐探望阿史那卓的伤情。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的郎中为她敷好了药,另外两个奴婢就近在柴上熬内服的汤药。
“伤势如何,还有危险么?”薛崇训随口问了一句,不过看阿史那卓那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果然郎中说道:“毒物已大部分拔出体外,已无性命之忧请王爷安心,再外敷内服解药化解残余的少量蛇毒,三两日内便可除尽其毒。或许这两天手臂会有些麻木,不必担忧,调养调养便好了。”
这时阿史那卓看着薛崇训道:“刚才王爷和亓特勒在外面说话,我都听见了。你最后说教亓特勒的那句话,意思是你现在已经对‘某些事’看得很淡了么?”她的目光里有些不满,不过她能当面问出这样的话,显然事儿是好的。
郎中听罢忙知趣地起身抱拳道:“微臣已尽职为王妃疗伤妥当,这便请告辞。”薛崇训点点头:“你今日有功,王少伯会以法奖赏。”
一旁的两个小丫头要看着火只能留下,薛崇训也没管她们,心下只琢磨怎么应付阿史那卓的问题。他当然不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自己的道理如何如何是真理,他早就明白,和女人讲不得道理、特别是有心接受自己的女人,一讲道理反而会立马搞砸。他此时微微有些头疼,只怪刚才嘴贱非得把心里的话漏一句出来,又被阿史那卓给抓住了,不是自寻麻烦么?
现在要改口就太假了,就算阿史那卓被甜言蜜语哄晕了头也不回信。薛崇训无奈地说道:“世人本就如此,目光放到远处多考虑得失,往后才不会后悔走错了路。人和世间事物都是在变的,大部分海誓山盟不过是无知。但仍有一些人,轻视黑白对错陷于其中无法自拔,只要他们觉得值,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阿史那卓的注意力被转移,低头叹道:“亓特勒会觉得自己值吗?”
薛崇训笑道:“他只是一个人在反抗世间规则,我是觉得不值,因为太寂寞了。你也无须因此内疚,他的游戏你从未加入。”
阿史那卓半懂不懂的样子,对于这种胡扯的话也不一定完全理解,反正不纠缠刚才的事儿就行了,她忙着头疼地思索薛崇训的奇言怪论呢。这样的谈话就算搁在唐朝妇人那里别人也听不懂,好在阿史那卓是突厥人,她反倒认为是因为语言习俗不同的原因。
不料她很快又说了回来:“你就想岔开话儿,我问你是不是看淡了呢?”
薛崇训:“……”他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一本正经道,“没有,我怎么会?方才见你受伤了我多担心,你没发现么?”
“哼哼,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谁对我说谎我看眼睛就猜得出来。”阿史那卓气呼呼地翘起嘴说道,但小娘子的脸色比五月天的云还灵活善变,随即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随之露出一丝红晕,“不过刚才……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吧?”
边上两个熬药的小丫头估摸着才十岁出头,却也听的懂二人大概在干什么,她们一面畏惧薛崇训的权势一面又羞得不敢弄出一丝动静。薛崇训也觉得这俩小娘碍眼,但此时忙着应付阿史那卓也就没管她们。
只要是自己的女人她爱听,薛崇训是不吝啬满口谎言的,很快说了几句好听的,直把突厥公主哄得脸色娇|红声音甜美。她便笑嘻嘻地在薛崇训的耳边窃窃私语道:“起先你抓着我的胳膊吸|毒的时候,比昨晚还让人高兴……”
薛崇训见她一脸的幸福,不知怎么一下子又想起了亓特勒,心下突然一阵悲哀。那个沉迷在自己一个人的游戏中的突厥人,为了阿史那公主就要身首异处,而阿史那卓此时正和人说着情话。当女人露出柔情的一面,又何尝没有冷漠的一面?
薛崇训只能兴庆自己是游戏的赢家,那便应该享用胜利的果实,他自然不会和阿史那卓扯得不痛快。
“那我再为你吸|毒疗伤一回如何?”薛崇训用低沉温和的声音在阿史那卓的耳边说着情话。阿史那卓红着脸道:“郎中不是说了么,人家的伤已无大碍了。”
“手臂上的伤好了……”薛崇训悄悄说道,“各处肌肤上的‘毒’也可以疗疗啊。”
……阿史那卓说撒谎能从眼睛里看出来,那么她可能看出薛崇训内心的黯淡角落?他对眼前的女人说话是如此温柔,心中却在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脚趾
自从中军大帐发生刺案那日薛崇训夸了一句苏晋“苏侍郎的身手不怎么样,骨头挺硬”,幕府的熟悉官僚们便常常善意地开玩笑说苏晋是硬骨头。苏晋对这种玩笑很是受用,往往笑而默认。他因此也觉得自己更受薛崇训的信任,心境十分亮堂。
一日众官员在帐中议事,议决亓特勒图谋不轨之后牵涉暾欲谷部落的事儿,苏晋认为亓特勒为私怨犯法与其部落干系不大,又因须周全考虑唐突和平的既定策略方向,此时不应再起事端。薛崇训接受了他的意见,苏晋在众人眼中俨然已变成了薛崇训言听计从的红人,心腹中的心腹……大家不由得暗地里感叹果然忠心才是上位者最看重的东西。
其实暾欲谷部落本身就是无辜受牵连的部族,唐人不计较此事,却不能让突厥人就此算了。既然背叛者亓特勒是暾欲谷的孙子,那暾欲谷也难以避免受到影响,至少在突厥国的威信会大打折扣。薛崇训的幕僚们将事件的前因后果考虑得十分细致,也许当初亓特勒本人动手之前也想不到那么多。
议事之后,苏晋与二龄一块儿出来,现在他已有了与这两个文臣平起平坐的姿态。这时听得帐后有奴婢窃窃私语,三人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便听得其中一个说道:“昨晚服侍王爷泡脚,发现他的小脚趾是两瓣……”另一个道:“六趾么?”
这时王昌龄上前了两步,俩丫头发现来人急忙低头避让,王昌龄正色道:“你们刚被买来不知轻重,这里是该随意乱嚼舌头的地方?”奴婢们垂手不能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苏晋一听心下就有了另一个主意。
次日薛崇训召众官众将定班师回朝之事,苏晋却站出来问道:“偶闻薛郎足有六趾,可否脱履一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心道也就只有苏晋敢在这样的场合叫薛崇训脱靴,果然得宠的红人就是不一样。薛崇训也愕然惊诧,他当然了解苏晋骨子里是个举止传统的文人,绝不会当众恃宠胡闹,可能有什么原因。
过得一会儿薛崇训才说道:“我的脚好像很正常啊。”
苏晋一本正经道:“足有六趾是小趾分了两瓣趾甲,不留心却是不容易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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