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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了北堂戎渡进来,忙见礼不迭,宋氏亦挣扎着想要人扶她起来:“爷……”北堂戎渡抬手示意她不必起身,只道:“你身子不便,安稳休息罢。”说着,目光已朝摇篮位置看去,宋夫人见状,忙小心抱起里面用蓝底织花锦缎襁褓包裹着的婴儿,送到北堂戎渡的面前,含喜带笑道:“世子大喜,小公子虽是早出生十余天,尚不足月,却也长得十分健壮喜人了。”北堂戎渡微微‘唔’了一下,伸手接过襁褓,低头仔细看了看新生儿,就见婴儿小脸上的肌肤有些皱皱地发红,软软嫩嫩的,还没有长开,眼睛兀自闭着,似乎是刚刚吃饱了奶,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十分安静,北堂戎渡看着这孩子,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面上倒也淡淡地挂出几分慈父的样子,逗了婴儿几下,一殿的人见了,觉得他虽在听到宋氏生产的消息后,整整一个白天也不曾回来瞧一瞧,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倒还算喜欢这孩子,因此皆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宋氏更是把一颗微微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含笑道:“爷既然来了,不如就给孩子起个名字罢。”正说着,外面已有人通报道:“少君到了。”旋即沈韩烟走了进来,适逢北堂戎渡正看向殿外蒙蒙细雨,面上神情不明,只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就叫润攸罢,小名聚儿。”说罢看向沈韩烟,道:“外面还下着雨,怎么就过来了。”
说话间,殿内其余诸人已要上前请安,沈韩烟摆摆手示意宋氏不必起来,随即一面对北堂戎渡微笑道:“听说你回来,我便顺道也再来看看孩子。”说着,又笑了笑:“润攸……这名字很好。”北堂戎渡把怀里的婴儿递给他抱着,道:“长得挺胖的,有些分量。”沈韩烟抱了抱孩子,然后转身交给一旁的宫人,让其送与宋氏身边,道:“孩子还是在他母亲身旁才好。”
当下两人便在此略略坐了一会儿,既而北堂戎渡站起身来,看向对宋氏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安心歇着罢,让人好生照看着孩子。”说着,对旁边沈韩烟点一点头:“咱们回去罢。”
夜已凉,雨看起来也似乎快要停了,沈韩烟端坐在软舆上,伸手掖了掖被水雾濡湿的漆黑鬓发,怡然微笑道:“……北堂,还没有恭喜你呢。”旁边北堂戎渡也淡淡笑了一下,没说话。
两人一时间到了琼华宫,北堂戎渡走上庭阶处,见廊下细竹帘半垂半卷,却是一派慵懒之意,便随口道:“露儿呢。”沈韩烟抚一抚袖口,答道:“刚才已经睡下了。”北堂戎渡微微点头,回首看到阶旁花开如簇,于是也不急着进去,只掐了一朵在鼻下嗅了嗅,转首见沈韩烟身穿浅青华袍,长眉星眸,越发显得面若皎玉,不觉微笑道:“今日想必因为宋妃突然生产之事,让你也忙得很了,这偌大的宫内,里里外外的杂事都要你打理,我知道辛苦你了。”沈韩烟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既而便淡笑道:“这都是我份内之事,也没什么。”他顿了顿,随后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北堂戎渡面上的神情,这才缓缓道:“北堂,我方才见你对那孩子似乎并不是很上心,比起露儿来,却是差了许多……这是你第一个儿子,莫非你不喜欢么。”北堂戎渡抬眼看向青年,微扯唇角:“怎么这么想?不过,佳期确实是不同的,以后不管我有多少孩子,佳期都总是我心尖儿上的。”沈韩烟听了,不觉便含了一分和煦的笑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北堂戎渡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心疼佳期,你放心,我爱她总是胜过旁人的。”说着握一握沈韩烟的手,道:“韩烟,你要是怕我因为别的孩子而忽略了咱们的佳期,那我就把润攸送到你宫中抚养好不好?只要你不怕烦,那么以后如果再有孩子,也都交给你,这样我只要一来,就把孩子们都见着了,总能时时看到女儿,不会冷落了她。”
沈韩烟闻言,不禁讶然抬首,只因宋氏身为侧妃,完全有资格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一般来说,是没有什么道理无故就将她的儿子抱给别人的,他没有想到,北堂戎渡会为他与北堂佳期做到这个地步……一时惊讶过后,不免感动,但心中一时之间,却又缓缓涌上一股寒意来: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标准的美少年,绝美的容颜下是漫不经心的冷酷与无情,只言片语之间,就轻描淡写地要决定一对母子的分离,与其说他心肠太硬,无动于衷,倒不如说他或许根本就是没有多少常人的感情……思及至此,沈韩烟突然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自幼与他一起长大,且同床共枕多年的人,对他是否真的有情?若是有的话,那么,又是有多少?他越想越觉得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从心底渐渐弥漫了上来,不免凝视着面前北堂戎渡波光沉醉的滟滟凤眸,一时轻轻握了一下北堂戎渡的手,微声道:“北堂,在你心中……可有我么。”
北堂戎渡微微一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顿了顿,遂含笑而言:“自然是有你的了。”沈韩烟淡淡轻叹一声,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半晌,才低声继续说道:“北堂,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好相处。”北堂戎渡的眼神略略一敛:“为什么这么说?我承认,我因为自幼耳濡目染受到一些教育的缘故,并且和家世也有关系,所以有些地方,可能难免有些世家子弟的毛病,但是,我自认为我也没有刻意去对其他人——”他的话还未曾说完,沈韩烟就已经摇头打断了他,轻声道:“不是的,北堂,你不知道……其实大多数的权贵子弟,一般接人待物时,顶多只是高傲戾气,趾高气扬而已,而你,虽然几乎很少这样,且还反而颇为有礼,可是你心里,或许却是根本没有把其他人当作一回事——一个人,又怎么会和蝼蚁计较?
此时夜静风淡,沈韩烟看着北堂戎渡,徐徐说道:“别人的高傲只是在表面,你却是在骨子里,你出身高贵,和王上一样,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其他人……”青年说到这里,低低垂下眼帘,长睫遮下深沉的影,眼中却已依稀有些黯淡,苦笑道:“也许,这里面也……包括我。”
这番话让北堂戎渡微怔了片刻,既而一把攥住了青年的手,目光幽幽,飘忽不定,只认真地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承认或许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我待你怎么会也那样呢,你和他们是不同的。”沈韩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淡然不语,北堂戎渡见了,便轻声道:“韩烟,我知道,我的品性并不怎么样,我杀人无数,陷害、设计、背信弃义等等,我全都做过,从来就不是干净的人,而我自小受到的教育,也确实让我有很多叫别人觉得心寒的地方,但是——”
北堂戎渡微微一顿,看向沈韩烟,温声继续道:“但是韩烟,我和你一起长大,我待你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作一回事,你不会不知道……而且韩烟,我这样的人,不可能跟你说什么我只要你一个之类的话,但你得知道,你在我心里,总有一席之地,是别人替不了的。”
沈韩烟面上淡如云色,只是某种东西却抹进了唇角的细纹里,他握一握北堂戎渡的手,轻声道:“北堂,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和你说起这些……只是,如今转眼之间,我看着你一天天逐渐走到这一步,从原先六岁大的小孩子一直到现在手握大权,入主青宫的汉王世子,虽然你待我没有变,可我却总觉得你离我已经越来越远……”他顿了顿,攥紧了北堂戎渡的手,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温润得如同笼上了雾气一般,平静淡淡道:“我追不上你。我今天的一切,统统都是你给我的,在其他人眼里,无论我做得再好,却永远都只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卑微男宠罢了……”
“谁说的!”北堂戎渡轻声喝止了青年的话,他正视着对方的眼睛,慢慢说道:“以色侍人?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给,韩烟,你要知道自己是谁,你是和我正正经经成过亲的,是这青宫里的主子,是佳期的父亲,这天下间除了我和我爹以外,没有配让你行礼的人,你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但凡对你不敬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如果这样还是什么‘卑微男宠’,那我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是尊贵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在廊下,沈韩烟定定看着北堂戎渡,某种汹涌的情愫就这么突然喷薄而出,内心百感交集,他久久凝视着面前的人,半晌,才轻声说道:“北堂,一直以来,你无论什么方面,全是出类拔萃,这些都是有目共睹……其实人都是仰慕强者的,我也不例外,但是有时候我却觉得,那些其实都不重要,我不需要你那么好,不渴望你多么了不起,多么贵不可言。”他停了一瞬,目光中隐有柔和,一字一句地道:“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一直在我的身边,即便你是个普通人,没有这副好皮囊,没有那么高的修为,也没有权势,但我也只想你一直就这么……永远不离开我。”
北堂戎渡静静看着他,良久,忽然轻声低喃道:“我北堂戎渡向来为人狠辣,翻脸无情,杀人如麻,城府险恶,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沈韩烟笔直注视着对方,温声道:“是,你说的都对……北堂,你真的不是一个好人。”
青年微笑说着,面上似喜似悲,却仍是,笑如花绽。
“……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
一百九十七.十年生死两茫茫
翌日一早,北堂戎渡一觉悠悠醒来,睁开眼时,身边的沈韩烟还兀在面朝床内熟睡着,呼吸十分均匀,北堂戎渡也没有扰醒他,只己悄无声息地趿鞋下了地,披衣回到己宫中。
北堂戎渡回去之后,就见翠屏早已经等在那里,周身上下并非平日里华美的穿戴,只简单挽着髻,在发中埋几朵镶银珠花,身上穿着一套月白色的罗衣,面上不施脂粉,见他回来,便迎上去轻声道:“今天是小姐的忌日,东西都已备好了,世子且先去沐浴衣罢。”北堂戎渡点了点头,口中不免微微感慨道:“一转眼就是十年了,真快……我也已经大了。”翠屏一时心有戚戚,不由得强忍伤怀之意,道:“小姐若是还在,看见世子如今长得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要如何高兴呢。”北堂戎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让翠屏服侍己沐浴衣,又焚过了香,之后略用了些早饭,这才出了寝宫,身边没有让人跟着,只独一人朝着西面走去。
北堂戎渡要去的地方似乎位置稍微有一些偏僻,不过倒不算怎么远,约莫不到一刻钟的工夫,眼前便出现了一所单独坐落在湖边不远处的宫室,四周没有任何陪殿偏阁之类,只见花草树木繁茂,郁郁葱葱,北堂戎渡凝目而望,面上神情似是微有变化,随即便径直走了过去。
丈高的朱漆雕花殿门被一只修长的手徐徐推开,清晨凉爽的风顿时便随之一股脑儿地涌了进去,外面淡薄的光线也一同柔柔洒落于地,只见微风将殿中一层层铺天盖地垂着的半透明鲛绡纱幔吹得如同水波一般微澜不已,空蒙绰约,在淡淡的日光中隐隐泛着几丝晶莹的光泽,上面用各色丝线细细绣着百花图案,十分精美,除此之外,殿内其余的各种摆设器物,皆为奇珍异宝,其中有不少是价值连城,甚至连北堂戎渡己的寝宫里面,也未必有这样奢华。
此时北堂戎渡的目光当中仿佛多了些什么,看起来似与往日一般平静,但却依稀像是蕴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他站在门口,修长的身影在初生的朝阳中被镀上了一层淡金的光芒,同时往事开始一件一件地在脑海中浮现……其实北堂戎渡很清楚,己或许只要再经过许多年之后,很多事情就会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模糊,不会再记得那么清晰,甚至不少往事都将会被一桩桩一件件地遗忘,虽然过程可能十分缓慢,但却毕竟是不可阻挡的,只不过,记忆当中的某些事情,他却知道己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哪怕,是对于他这样寡情冷漠的人而言。
殿中无人,显得十分空旷幽寂,虽说此处并不曾住着人,但也仍然还是有专门负责的宫人每日来此认真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几幅画挂在墙上,梁间且还垂着风铃,微风一过,登时便晃动起来,清凌凌地响个不停,北堂戎渡跨过门槛,终于徐徐迈步走了进去,鞋底踩在贵重的厚厚大红织绒洒金毯上,绵软无声,只带起衣摆微微轻晃……北堂戎渡穿过一层一层的及地绡帐,静静朝里面走,待转过一架用整块绿莹莹的通澈明玉雕琢而成的巨大玉照屏时,便看见一张精致以极的白玉床被珠帘遮在后头,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地上蹲踞着一尊九凤飞天鎏金方足大鼎,里面正生出着袅袅淡白的怡然轻烟,如丝如缕,香气并不浓郁,唯觉清浅动人,北堂戎渡抓了一把香料往鼎中重添入,然后一手撩开垂垂的南海珠帘,走了进去,只见玉床上正躺着一名绝色丽人,雪白的额头间用鲜妍的胭脂描绘着缠枝海棠纹样的图案,极为美丽,身着华贵繁复的衣物,神情安详,口中的一枚定颜珠完好地保存住了这具身体,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被脂粉巧妙地修饰了一番,使得她看起来似乎正在沉沉熟睡一般,安稳恬静,和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北堂戎渡一时驻足,站在床前,目光柔和得好似三月里化冻的春风,他安然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轻轻托起了那绝色丽人的一只雪白玉手,微声说道:“……娘,今天是你的十周年忌日,因此我便一早就来瞧你了。”
那纤细的柔软手指上还戴着寸许长的精美赤金指套,上面嵌着的珠玉宝石熠熠生光,北堂迦容色静好,娇婉如昨,岁月早已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彻底对她失去了作用,再不能于她的如花丽颜上添出半点风霜之色,永远都会保持着这韶华最盛时的模样……北堂戎渡安静瞧着己的母亲,与北堂迦十分相象的长长睫毛上流转着柔滑的墨色,他的眼睛生来便酷似父亲北堂尊越,但此刻那温柔如水的眸光,却像北堂迦,一样的诚挚真心,一样的清澈无辜,再没有丝毫北堂尊越那样犀利无情的样子,只依稀有着眷恋缱绻之色……一方静明,宛然如梦。
半晌,北堂戎渡将北堂迦的柔荑重轻轻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面上依稀微含着融融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只儿童拳头大小的象牙镂工香球,放在北堂迦枕着的白玉莲花枕头边上,轻声说道:“娘,这是你孙女佳期喜欢玩的东西……你不知道,佳期她长得可真像你,连名字都像,可惜她现在还太小,这个地方不太适合她来,不然我就带她来给你瞧瞧,你若是见了她的面,保管一下就爱得不得了。”北堂戎渡说着说着,己也笑了,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便逐渐隐去,神色之间变得端肃起来,此时北堂迦所躺的玉床旁边放着一张高脚小案,上面端端正正地摆有笔墨纸砚等物,包括殿中的香炉品之类,皆是翠屏一早便亲手准备的,眼下北堂戎渡便取了三柱香点上,又从一只翡翠盘内捧起一把摘的鲜花,从从容容地撒在北堂迦的衣裙上,罗衣染香,待做完这一切,北堂戎渡这才铺开纸笔,缓缓研墨,既而一时抬笔蘸饱了墨汁,却不知写些什么,只垂眼低首,兀出神,己却还浑然不觉,片刻之后,却只听一声极细微的水滴溅落响动,那笔上的一滴浓墨坠在纸面上,生生溅出了污痕,北堂戎渡微微一怔,这才凝神看去,似乎收回了游离的思绪,既而就将被弄脏了的纸用手一团,放到一边,然后重铺开一张雪白的素笺,须臾,便笔在上面一字一句地缓慢写起来——
无论什么样的人,在一生当中,也总有某些人于其而言,是与众不同的,是特殊的存在——
时至今日,随着北堂氏崛起,他已早非昔时孩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言既出则无人可抗,高不可攀,凌驾世间绝大多数的生灵之上,天下间,几乎已再没有多少人、事,是他不能掌握在手的,只偶尔于午夜梦回之际,才忽然想起,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己竟已是站在了当年前世时从未想过的高度上,近乎达到人世间权力的颠峰,问鼎江山,只是,那一年死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永远都是心底最深处的遗憾,犹记得当时刺目的猩红血色如同大片盛开的红莲,于是此纵使星月斗转,世事变幻,也再不会有从前那般温柔宁静的时光了。
北堂戎渡凝然不动,调整心思,却并没有手上一气呵成,也没有洋洋洒洒地挥笔而就,只握着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在笺上写着,一旁北堂迦娇颜如花,躺在华美的白玉床上,美眸静合依依,这副安恬情态,使得北堂戎渡的每一个动作都又轻又柔,似是怕扰到了她的安眠……半晌,北堂戎渡才写了短短几十个字,他停了停,然后搁下笔,走到北堂迦身边,从翡翠盘中拈起一朵海棠,埋在对方鬓中——斯人已去空余恨,却把愁心奈何天……北堂戎渡忽然微笑起来,他知道,即便己将面前这个人的身体保存得再好,甚至千年万年地一直不变,却依旧再也回不到过去,他轻轻为北堂迦掖了掖鬓角,缓声说道:“……娘,你看看,现在我已经真的长大了,权力,地位,力量,什么都有了,只是,哪怕我能够一令之下,便决定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兴之所起,便可以叫人听我号令,把沧海也填成桑田,可我却也仍然没有办法让你活过来。”他说着,低下头,指尖虚抚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蔚蓝的双目里波光迷离,语气静静道:“其实我明明知道,你是不得已的,可是在有些时候,我却仍旧深恨你不勇敢,为什么不能忍过去……哪怕是为了我。”说到这里,北堂戎渡的手微微攥起,唇边显出一丝苦笑:“我只是希望我可以一直护着你,让你看着我风光无限,权倾天下,让你享受到我能给你的一切,让你此面上再无半点愁容,唯见欢颜……可是,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时光变换中,缘生缘灭,总有一些人、事会让人记住,并且就此成为执念,同时也总有一些东西,会让人逐渐忘记,随风飘散,因此这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阴阳相隔,而是忘记,于是哪怕‘记得’,也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可却将世间一切美好之事,都变成了永远的遗憾。
北堂戎渡重拿起笔,慢慢写着,一篇几百字的祭文,他写起来,却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
“……窃思汝,秀毓躬淑,温良皎皎,其时渡年小,垂髫龄,但于怀中抚爱而已,言笑熙熙,岁月欢靥,而今往事历历,犹如昨,奈何芳魂久逝,倩影长泯,至今相隔已有十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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