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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宋霑、李知珉、赵朴真三人都变了颜色,只见那当头的“大哥”脸色微变,低喝道:“不要惹事!”
只见那男子却仍嬉皮笑脸对着赵朴真笑:“小娘子大冷天跟着大夫出来出诊多辛苦啊,只要你跟了我大哥,吃香的喝辣的自不用说,自有大宅子给你住,有侍婢给你使唤,保管你手里不沾阳春水,天天有人伺候着,你说好不好?”
赵朴真把脸别过一边去,那“大哥”却又沉默了,看起来竟也像是在看他们的意向。
宋霑笑着拱手道:“几位爷,这孩子是朋友托我照顾,年纪尚幼,不懂事,还请几位爷高抬贵手,另寻别家。”
这时另外个男子有些斯文的也开口了:“这位先生看来是位大夫,这天寒地冻的带着这小娘子在外看病出诊,可见家境有限,我们也不是那等霸道人家,我大哥尚未婚娶,你家小娘子若是跟了我们大哥,那我们也自然是当小嫂子看待的,绝不会亏待了,这聘礼上也只管开口,我们都好商量。”
李知珉忽然开口,语气硬梆梆的:“拿多少聘礼来都不嫁!”脸上冷若冰霜,眼神冷冰冰刮过那“大哥”脸上,更是带着一丝讥诮不屑。
那“大哥”还没怎么着,却是激怒了之前那嬉皮笑脸的男子:“怎么着!还蹬鼻子上脸了?别给脸不要脸啊!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吗?多少达官贵人想把闺女嫁给我们大哥,我们大哥还看不上呢!这一表人才,还配不上你们家小娘子了?”他转过头冲着赵朴真恶意道:“小娘子,我劝你一句,你年纪轻,别光看样貌,有些小白脸就会吃软饭,中看不中用,你看我大哥,样貌威猛,提枪上马,弯弓射箭,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行,又有军职在身,嫁过来就是官夫人,绝不会亏待了你!”
他又看了眼李知珉,恶意满满道:“像这等小白脸,你跟着,怕是到时候连口饭都吃不着。”
只看到李知珉霍然站起来,那男子还在讥笑:“怎么着!就你这弱鸡样子,还想逞能?”
李知珉不言语,直接上前,却是伸手抄起那男子之前坐下卸了下来摆在桌上的巨弓和箭。
男子却也不阻拦,只是笑道:“倒有几分胆气,可惜这弓你怕是拉不开……”话声未落,只看李知珉已搭箭上弦,轻轻松松拉开了那张弓,弦成满月,箭倏忽而去,白羽一闪,犹如流星划过,一只飞鸟应声而落,在地上扑啦啦地扑扇了几下翅膀,不动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李知珉将那弓掷回桌上,一声不吭,眼眸垂下,和之前一般沉默安静,人人却都没有忘记适才那一刹那的杀意峻烈。
只见那“大哥”站起身拱手施礼道:“舍弟鲁莽无礼,造次了,在下替他致歉,之前只是觉得这位小娘子与家母语态有些相似之处,因此有所冒犯,只是误会一场,并无他意,还请几位担待。”
他言语恳切,李知珉只是坐回座位,不再说话,宋霑忙起身施礼笑道:“只是误会就好,不敢当。”
那男子也不再逗留,只是轻轻叱责那两位:“父亲母亲一再叮嘱出门在外不许生事,你们又造次了!还不赶紧起身赶路!”
只见那两男子勉强起身,拿了弓箭包裹,果然起身上马而去,远远还听到老二在抱怨:“大哥你平日里对女人都是不假辞色,难得今日看上个,就算聘回去又怎么样……”“那小娘子哪里像娘了?”
眼看三骑走远,宋霑才松了一口气,也不敢逗留,带了李知珉和赵朴真匆匆离开,只上了马车,才不赞同地看向李知珉:“王爷平日里极是稳重,如何今日倒冲冠一怒为红颜起来了?咱们还有事在身,你这般节外生枝,被有心人识破,如何是好?”
李知珉仍是一副淡定样子:“这三人明明是军人,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事有蹊跷,我看了他们马上的烙印,分明是边军,所以我故意激怒他们,想着兴许能突破打探些什么。”
宋霑微微有些无语,看了眼赵朴真,小丫头摸着刚收到的那一串铜钱在玩,仿佛毫不在意,宋霑十分哀愁地叹了口气,红颜祸水啊,王爷果然平日里再稳重,到底也还是个年轻人啊。
只好言归正传:“天气冷,王爷您在这里太久也不合适,不如您还是回冀州,等我查出个端倪来,再给您送个信?这里和京里吃喝住都相差太远了,只怕王爷您住不惯,万一生了病还耽搁事儿。”也不知道这位爷还会生出什么事来,不如还是支远了的好。
李知珉其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宋霑嫌他碍事,却抿了嘴不说话,赵朴真不好再装木偶,只好接着话头,想缓解这尴尬:“怪道书上说十里不同俗呢,这几天过来的确吃喝说话口音都大不相同,不说别的,只说这钱也和京里的制钱不太同。”
宋霑和李知珉双双一怔,转头看向赵朴真,赵朴真看到他们看她,有些不明所以,拿了手上那串铜钱微微发愣,那是农家刚刚支付的诊金,一串崭新的铜钱都用红丝线串了起来,想必甚是爱惜,宋霑开口问:“如何不同?”
赵朴真皱了眉头道:“也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拿在手里就觉得和京里用惯的制钱不一样。”她从自己腰包也拿出了一文制钱出来道:“这是过年宫里刚赏下来的钱,也是宝泉司刚铸好的新钱,宫里人都喜欢留一枚藏在荷包里讨个好彩头,说是可以引来更多的钱……”
宋霑急不可待道:“拿给我看看!”
赵朴真递了过去,宋霑拿过赵朴真手里的两枚钱,对着车窗漏进来的光线仔细看了半日,又都掂了掂,将两枚铜钱都递给了李知珉:“铸的字都是一样的……但是确实感觉不同,似乎边缘不太一样,新钱感觉出来,估计用一段时间磨损过就看不出了——重量等回去找个专门秤银子的秤量一量。那乡户说过,是才发下来的工钱……”他意味深长地沉默了。
李知珉捏着那两枚铜钱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赵朴真没说话,赵朴真总算回味出了点什么来:“这钱,不对?”
宋霑道:“自我朝开国以来,立了钱法,全国制钱均由京里宝泉司统一制成,不许私炉盗铸,私铸钱大多会比官制的钱轻一些,民间私炉,大多制作粗略,很是容易辨别,且一般做得不多,危害不大……这钱做得和官家制钱几乎一模一样,显然用的同样的模具……”他与李知珉对视一眼:“怕是东阳公主才能弄到了朝廷宝泉司的模具。”
宋霑想了下,又转了几个地方,再次收了些诊金回来,说的都是工场刚发的工钱,等回到了茅屋里,宋霑果然急不可待的拿了秤来秤那两枚铜钱:“果然重量不同,官钱是一枚一钱四分,这枚钱是一钱二分,实际使用中,一般百姓也看不大出这重量,就算觉得不对,看这花纹精美,铸得如此细致,又经过民间流传磨损,也不大在意了,只要不在京中使用,谁也不会注意这其中差距。”
“一枚钱就轻二分,则一贯钱,千枚可赚得铜二十两……若是铸上百万钱……这利,可不薄啊!更何况还可私下收铜,甚至可以将市面上的官钱直接回收后重新熔铸!不对……官方收铜是百斤九两,东阳在朝中爪牙甚多,直接勾结铜矿厂收铜,也不奇怪!那利润就惊人了!”
李知珉淡淡道:“未必需要这般麻烦,每年宝泉司上报的铜料损耗都颇为惊人,户部也熟视无睹,我之前听太子曾抱怨过,说觉得工部此项亏空有异常,想要查一查,后来就不见下文了,怕本就是东阳公主的首尾,压着太子不许他办。”
宋霑一拍掌:“所以那山洞里头,根本不是私造武器,而是私铸铜钱?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武器不能藏入石雕内,铜钱却可以!只要运出后,在别的地方悄悄取出,根本无人知觉!而孙绍璋的钱,也是从此而来!”
宋霑站起来,十分激动地在屋内来回走着:“难怪,孙绍璋官声虽好,却一直有传说他严刑峻法,十分严苛,些许小事便断人犯死刑,从他上任后,死刑甚多,倒是重典之下,境内犯法之事少了许多,因此百姓倒是称道的多。这些秋后处刑的死刑犯苦役犯,怕是都被拉到了这里来制钱了!”
“只是,当如何查起?”宋霑又犯了难:“无论是查人犯去向,或是宝泉司铜料亏空,又或是私铸钱泛滥,都会惊动东阳公主,褚时渊此人不好打交道,一旦他们将炉毁掉,钱币转移,此事就白白查了这许久了!”
宋霑来回又走了几步,一拍掌:“王爷!只需借上一队兵士,兵分两路,一路侯着这石材运出之时,在山路上埋伏,一查便知里头有没有钱,一旦有钱,便可通知另一队包围查办石场,必可一举查实,出奇制胜,狠狠挫了东阳公主的锐气!”
李知珉淡淡道:“兵将从何而来?没有实据,父皇绝不肯借我一兵一将,再说京里调动禁军,万众瞩目,便是禁军统领,就有东阳公主的嫡子王慕岩任着,不是证据确凿的谋逆大案,怎可能一丝端倪不漏地秘遣大军?说白了,父皇其实也不过就是抛出我这把刀子来试试锋利,成不成也不过是静观其成罢了,绝不可能真的下场和人拉扯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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