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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尊越自然不可能看穿北堂戎渡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或许是父子天性,也或许是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北堂尊越多多少少还是从北堂戎渡的眼神中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他觉得有点儿奇怪,不过也没当成一回事,只淡淡一笑道:“……你今日可是来得迟了,待会儿朕再处置你。”北堂戎渡含笑道:“是儿臣的不是,甘愿领罚。”说罢,便站到一旁。
一时北堂尊越继续理事,众官员则垂手站在殿中,各种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北堂戎渡笼手在袖中,静静打量着周围,他看着北堂尊越英俊得无可挑剔的眉眼间一片威严,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占据着大殿内所有人的视野,恍若天神,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这是我的父亲,我的情人,是他亲手打造了这个帝国,可是,若是没有我当年四处征战,尽心辅佐,又岂能有如今的这个局面?这江山万里,锦绣河山,也有我的一份!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根本不受控制,也来得毫无预兆,令北堂戎渡自己都觉得意外,但这意外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轻愕,紧接着,又即刻转化成了一股深深的骇然,北堂戎渡光滑如玉的面部肌肤猛地绷紧,好在有宽大的袍子作为遮掩,才没有让其他人看见他的身体突地微微一颤,此刻北堂戎渡表面虽是依旧如常,然而心中却好似翻江倒海一般,他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因为不甘被人控制,无力掌握命运而决心去改变目前的状况,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在渴望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念及此,北堂戎渡心下大乱,转眼间已是汗湿重衣。
午间,北堂戎渡陪北堂尊越一同用膳,北堂戎渡腰间挂着香囊,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微香气,他提着酒壶为北堂尊越斟了酒,一面含笑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你既然总唠叨着说我没好利索,不让我饮酒,那我就不陪你喝了。”他说着,睫毛微垂,掩去眸中的异色。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处静室中,沈韩烟亲手斟了茶,放在腰悬古剑的男人的面前,碧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晃荡,与剑上猩红的剑穗共同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不惜一切
北堂戎渡替北堂尊越斟了酒,一面睫毛微垂,掩去眸中的异色,与北堂尊越谈笑风生,而另一个地方,同样在这个时刻,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一对父子相对不语,青年穿着姜黄的交领束衣,外罩一件葱绿色长袍,领口、袖口、袍缘都袖着团花图案,头上扎着儒髻,完全是读书人的打扮,俊雅秀逸的面孔上一片云淡风轻,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让整个人维持着镇定,不曾露出半点破绽。
此处乃是真正的李洪月在城外的住宅,桌子上放着刚刚揭下来的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赫然是李洪月的模样,此时沈韩烟亲手拿起茶壶斟茶,修长的手指与精致的细瓷茶杯几乎是同一颜色,细腻无比,他这么微微一倾壶嘴,热气腾腾的茶水便形成一道细线注入雪白的瓷盏中,那碧色的茶水在杯子里轻轻晃荡着,无声无息,与面前男人腰间剑上那猩红的剑穗共同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面,沈韩烟倒了茶,像往常一样双手奉给面前的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北堂陨一身宽大的锦袍,以尽可能舒服的姿势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中,乌黑油亮的发髻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超过四十岁的中年人,腰间佩着古剑,上面一如既往地拴着一条猩红如血的剑穗。此时北堂陨接过沈韩烟奉上的茶盏,只见那杯中的茶色幽幽如雾,热气袅袅上升,茶香扑鼻,北堂陨看也不看,随意拿起杯子便抿了一口,沈韩烟眼看着他喝了茶,甚至目光还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北堂陨的咽喉,确定那喉结轻轻上下一滚动,明显是咽入了茶水,一时掩在大袖中的雪白手指这才仿佛痉挛般地猛然颤了一颤,清俊的面孔上却不露声色。
几乎完全是同一时间,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距离这里很远之外的皇宫中的北堂戎渡的手指亦是猛然间微微一搐,两只眼皮也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一瞬间,他的瞳孔几不可觉地扩张,迎着那照进殿内的日光一映,蔚蓝的眸子里面有精光一闪即逝,眼看着面前对他这番异状毫无察觉的北堂尊越将杯内的美酒喝了下去,而就在这时,房间里北堂陨呷了一口热茶之后,就将茶杯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沈韩烟安安静静低眉在侧,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忽然间却幽幽开口说道:“这一阵我在东宫一直教书,不曾出来过,这次还是用了回家探视的借口才了个空儿……爹,自从我去东宫做了西席,你我已经有一段日子不曾见面了。”
北堂陨听到‘东宫’二字,眼中便顿时闪过一丝凌厉的冷光,不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沈韩烟已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继续道:“虽然这段时间没有什么联系,我并不知道爹你的近况,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瞎子聋子。”沈韩烟说到这里,口吻已经不如刚才那样平和,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定定看着北堂陨道:“我身在东宫,到底还是有渠道知道一些事情,虽然北堂……北堂他没有声张,但我还是通过其他人得知他在前时外出打猎之际遇刺,而此事,正是爹你做下的,是也不是?”言及至此,沈韩烟的语气已经克制不住地有些凌厉起来,清雅俊秀的面容上一片阴郁之色,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是当真十分愤怒了。
“……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嗯?”北堂陨闻言,顿时双眉微微一挑,锋利如剑,他冷笑着看向沈韩烟微现铁青之色的面容,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桌上放着的茶杯被这么一震之下,当即跳了一跳,只听‘哐啷’一声响,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杯里碧色的残茶泼了一地,也溅在了沈韩烟干净整洁的衣摆上,弄得一滩狼藉,北堂陨眼中幽火如簇,冷冷道:“开口闭口就是那个混帐东西,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说到这里,北堂陨那张俊美的脸孔上猛然间渗出了一片片不正常的鲜红色,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也微微鼓起,青筋直跳,显然是涌出了怒火,但沈韩烟听着北堂陨的呵斥,表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这个面容清雅无双的青年站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双手自然微垂,遮在袖内,神情平静地望着脚下的地面,并不曾出声,北堂陨见状,倒是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继续斥责儿子,他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摸出一只极精致的扁平小木盒子,大概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盒子的左下角刻着一个清晰的认证标记,乃是北堂戎渡麾下的商号中对外卖出的货物,仅此一项,北堂戎渡每年就得以敛财无数。
此时北堂陨打开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和火石,将其点燃送进嘴里,沈韩烟仍然保持着安静站立的姿势,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垂落的乌黑碎发隐约遮住了一双正盯着地面的眼睛,因此其他人并不能看到那略略闪烁的眼眸,也不太能够看清楚这张脸上的表情,青年沉默着,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在他父亲面前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北堂陨咬着烟,或许是这支明显带有北堂戎渡影子的纸烟让他感到不快,也或许是面前青年这种沉默顽固以对的姿态将他激怒,总之北堂陨忽然猛地狠狠抽了一口嘴里的烟,足足将那醇香中带着药物气味的烟气憋进肺部好一阵,这才带着满腔的怨愤与嗜血之意,重重喷吐出一股浓密的白色烟雾,冷笑道:“怎么,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所以就开始对我不满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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