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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粮回家的第二天,张阿娘就上门来拜访。
良氏和米粮接待她,霍轴留在外院和米丰叙话。
“不是给你去信说了么,家里事情忙就不用过来了,你这么跑着,别累坏了自个儿。”良氏嗔怪说着张阿娘,脸上的神情却是高兴的。
张阿娘笑道:“在忙也得上门来给阿姐你们拜年呀,再说了,他们霍家忙来忙去还不就是那几档子事儿,我是出力不讨好,还要贴银子,没意思透了。到你这儿来一趟啊,我也能松泛松泛,和你说说话,我心情都要好上许多。”
良氏皱眉,问道:“霍家那些人又出幺蛾子了?”
张阿娘撇嘴道:“他们哪一日不出幺蛾子啊,那边儿的大哥儿走失了,老太婆又瘫痪了,傅氏上头没了压制吗,就跟疯了一样,见着男娃子就说是她们家的大哥儿,连闺女也不认了,成日里疯言疯语的,闯了祸,还要我去收拾烂摊子……哎,这些破烂事儿,大过年的不说也罢,说了也是给你添堵!”
傅氏是张阿娘的大嫂,霍轴大哥的妻子,生了一儿一女,大哥儿比茂哥儿大四岁,当初住在张阿娘家里避难的时候,背地里没少欺负茂哥儿,要不然米粮当初也不会把茂哥儿接到米家来住着,就是因为霍家那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好在老天有眼,城里边儿清城那几日,大哥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失了,混在难民堆里被赶出了城,后来解封了,霍家的人出城去找,却还是没有找到。也是,那样一个小孩子,没有长辈庇护,在一堆如狼似虎的难民里头,恐怕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在了。
毕竟在钦差来之前,柴耀宗也没有开始做大善人,那时候,在难民堆里生活煮人肉吃,是常有的事情,至于这些人肉是哪儿来的,就没人知道了,那个时候那样乱,每天都有人死去,就是多死了几个,又会有谁会在意?就连容家的点点,不也流落街头,被人给偷出来了,不是么。
“你公爹呢?难道他就不出面管一管?”良氏皱眉问道。
霍家原也有些破事儿,但那时候还没到这个程度,这才几年,就变成了这样,最可怜的就是张阿妹了,当初那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现在却被这样的事情给缠绕着。
哎……
良氏在心里叹一口气,暗道:都是造化弄人啊。
张阿娘撇嘴,不屑道:“他管?笑死个人了!他现在成日里温柔乡里泡着,被那个小娼妇……”忽然想起米粮还在场,口里那些骂人的腌渍话又都吞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大姐儿可别介意啊,我这是成日里同霍家那些人待在一起,给练出来的口业障,哎,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改了。”
米粮捂嘴笑道:“张阿娘和阿娘聊着,我去厨房看看,今儿个张阿娘和霍阿叔可要留下来吃饭。”
张阿娘也没拒绝,点头答应了。
米粮知道,就算她不主动走,良氏也会找个由头把她给支走,剩下的事情不是她这种还没出嫁的姑娘可以听的。
米粮出了门,对阿水招手道:“你躲在后头听听阿娘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
阿水拍着胸腹保证道:“姑娘放心吧,我有功夫在哩,偷听这种事儿,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况且又不是在柴家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偷听,就米家这些松垮垮的守护,她来去自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米粮走后,张阿娘说话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她捂住嘴,红了眼眶,说道:“我们姐妹俩当初远嫁,本以为是寻到了自个儿良缘,谁又晓得这里头的水深着呢。阿姐还好,哪怕当初受了委屈,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我却还在这水里头泡着,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哩。”
张阿娘如此一说,良氏也红了眼眶,劝道:“你也想开一些,当初我那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你比我坚强,也一定可以的。”
张阿娘擦了眼睛,自嘲道:“不坚强又能怎么样,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我有茂哥儿,就算不是为了我自个儿,为了茂哥儿我也会撑到最后一口气,只是可怜了我的茂哥儿,小小年纪就要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都怪我这个做阿娘的没有保护好她。”
孩子一向都是母亲的软肋。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要把茂哥儿留在霍家老宅那边儿么?”良氏问道。
张阿娘道:“不满阿姐你说,这也是我厚着脸皮今儿个上门的原因,我这辈子左右就这样了,在他们霍家熬着吧,什么时候熬走了上面两个老的,我也就算是解脱了。只是我能熬着,茂哥儿却不行,只求阿姐行行好,看着我们以前的情分上,救一救我的茂哥儿吧……”
张阿娘把她在霍家老宅的遭遇,一点一滴都同良氏说着。
“傅氏现在疯了,她看谁都是她的大哥儿,偏偏就看茂哥儿不是,逮着茂哥儿就说是他害死了她的大哥儿,可怜我茂哥儿还那么小,当初大哥儿出事儿的时候,我们茂哥儿还在阿姐你们家住着,又怎么可能会出手害了她的大哥儿,可傅氏是个疯子,她听不进去的。第一次叫她得手伤了茂哥儿之后,我是半点儿不敢掉以轻心,整日把茂哥儿带在身边,就是上个茅房,都是叫茂哥儿在我身边守着的。”
“可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妇人,前几日又叫那疯婆子得逞了一回,把我茂哥儿打在地上叫都叫不出来了,我可怜的茂哥儿啊,他还那么小,凭什么要来遭受这份罪,呜呜……”
张阿娘捂着嘴痛着。
良氏心里也难受,红了眼眶。
茂哥儿是她看着长大的,私心里,李小虎都没有茂哥儿重要,现在却遭了这样的大罪,怎么能不让她伤心,想要骂张阿娘几句,看她如此伤心,嘴动了几下,到底是没有骂出来。
哎。
都是可怜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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