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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景为一顿,睁开眼,叹了口气:“咱们女儿,教我如何舍得…闵瑄她,又实在不是那块料。”“今天四妹的两个孩子到府上了。”
甄景为睁开眼:“哦?你见过了,觉得如何?”
姜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虽然妾身觉得咱家瑶儿已是天生丽质,平心而言,元歌较她仍高三分不止。”
甄景为眼角一跳:“是么?”
姜氏颔首:“苏皖西子,单论相貌,其言便是不虚,前些日子我让邓婆子过去着意打听着,方才她说这姑娘又饱读诗书,十二岁时做的寒鸦词如今仍有人巷中传颂,还通律吕,弹得一手好琵琶,虽然话不多,但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气韵,却是藏不住的。”
她抬手给他续了盏温水,继续道,“且她今日往堂下一坐,还有喝茶用饭时,举手投足间却不像寻常官宦家的小姐,倒似宫廷贵女之态,有雍容气度。”
甄景为饶有兴趣的抬眼,忽地笑了:“那我明日可要见见。”
姜氏所说的‘宫廷之态’,实际上也困扰到了沈元歌。
她从不认为那是什么雍容气度,不过是宫中诸人方方框框的日子长了,身上生出来假面一般的硬痂,一旦撕下来就会鲜血淋漓,便只能这么过下去,直到麻木习惯。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在后宫浸淫十年之久,留在身上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扔掉,昨日若有意掩藏反而成了四不像,倒不如坦然接受,然后慢慢改变。
沈元歌起身推开窗,院中朝露未晞,又是一日好晨光,她缓缓呼吸了一口气,听见身后春菱道:“姑娘,早膳准备好了。”
沈元歌应了一声,转头微笑道:“去看看兆麟起身了没有,用完饭我们去给外祖母请安。”
...
“这是孙女儿来前整理的府中账目和银票,躬请外祖母代为收纳。”沈元歌磕了头,将账本和银票捧在手中,举过头顶。
甄母未收,只吩咐把她扶起来,笑道:“好孩子,何必特特来交予我,原本就是你们父亲留下的东西,”她拍拍沈元歌的手背,“我早先挂着这事,是担心你们处置不好,昨儿听陈媪一说,你料理的井井有条的,我便也放心了,你已经及笄,尽可自己收着。”
她丝毫没有对沈元歌的自作主张心生芥蒂,让其坐在对面的炕上,道:“女孩儿家,虽不说太要强,却也不能寡柔太过,咱这等门第的姑娘,日后成家,无非是从这个深门到那个高宅里去,你若一味心活面软,将来府中钱物杂事、妯娌姨娘如何应付的过来?这话本当由你母亲告知,如今来了这儿,姥姥便先叮嘱你,闵瑶闵瑄她们,我是不说的。”
甄母当了大半辈子的甄家主母,内宅阴私不知见了多少,深知厉害,而长辈们不喜欢的世故手段,她宁可承认那是大家姑娘该有的自保之法,元歌没有母亲,无人谆谆告诫,倘若连这些财物都处置不好,她也不放心日后把她嫁出去。
沈元歌心生感动,道:“谨遵姥姥教诲,孙女铭记于心。”
甄母点头,唤过一旁沈兆麟,笑道:“麟儿性子倒稳当,过来让姥姥瞧瞧。”
性子稳当四个字一入耳,沈元歌抿了抿唇,她犹记得兆麟十岁时父亲曾问他,想长成什么样的人,这男娃子煞有介事地道:“儿平生所崇莫过阮籍,悲而自乐,穷而自刚,可狂可哭,若能沧海泛珠,寄蜉蝣之身于天地广翰,倒也不负此生。”
沈长辉临案放声而笑:“不愧是我儿子,阮籍行止随心,也算古来不羁第一人了。”
沈元歌知道她爹也喜欢阮籍,否则也不会给她取小字叫阮阮,只是那时的小弟还未懂得阮籍早先无处济世才寄身山水的痛苦矛盾,父亲夸完阮浪子也不得不提起笔来继续批阅公文,时隔数年,丧母失怙,兆麟的疏狂之气才稍稍敛去,变成了一根初见沉稳的反骨。
冥思间听甄母道:“国子监的事已经着人去办了,过几日就能入学,和你的表兄们一块。”
沈兆麟道:“姥姥费心,孙儿感激不尽。”甄母又笑问:“兆麟今年也十四了,可有习武么?”
沈兆麟喜欢拳脚功夫,又肯吃苦,底子是已经打下的,听见甄母如此说,眸子里一时迸出少年久违的亮色,忙照实道:“先前在府中,父亲是请了教习的,已经练了三年。”
甄母笑道:“那正好,国公府乃将门之后,这些自然不能撂下,后院便有单独辟出来的校场和师傅,兆麟既有底子,倒省了单独教习的功夫,只是还缺个陪练,到时候让人着意从武堂里物色一个。”
沈兆麟倏地一笑,抱拳道:“多谢姥姥。”
沈元歌微怔,前世事情并非如此,弟弟的武艺是半途而废了的。
那时她因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的厉害,原本身子就弱,更是病了几日,也没顾上来给甄母问安,病好之后才知道二舅母已经向甄母毛遂自荐,将他们姐弟俩的事情全部包揽了过去,连同习武一事,她起初没多想,只当弟弟和表兄们是一道的,很久后才偶尔得知他学的不过是些花架子,连防身都是勉强。
她觉得不妥,曾想去舅母处问问,倒是兆麟劝住了她,道已是寄住人家,不好伸手求恩,自己着紧些便是,后来大表哥甄闵成知道,也冲她玩笑:“时日升平,何至于真遭那些个罪,表妹不用担心,咱们上京贵户,学些马术骑射蹴鞠捶丸,足矣足矣。”
再后来,朝官暗分党羽,兆麟和闵成受大宦黄尤之邀前往赴宴,席上却起了争执,竟有一众新士酩酊之下当场发疯,动起手来,兆麟木秀于林,向来为他们所仇,混战中身中数匕,终不治而亡。
如今听甄母所言,府上校场中事,绝非管的那样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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