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小说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蜃楼(第1页)

蜃楼

十二月初旬的一天晴暖的午后,沪杭特别快车误了钟点,直到两点多钟,才到杭州城站。这时候节季虽则已经进了寒冬,但江南一带的天气,还依旧是晴和可爱,所以从车站西边的栅门里走下来的许多旅客中间,有一位仿佛新自北方来的,服饰穿得很浓厚的中年绅士竟惹起了一般人的注意。他的身材瘦而且高,面貌清癯,头上戴着海龙皮帽,半开半扣地披在身上的,是一件獭皮圆领的藏青大氅,随着了许多小商人,闲惰阶级的妇女男子下了车,走下天桥,走出栅门的时候,他的皮帽皮衣,就招引了一群车夫和旅馆的接客者把他团团地围住。他操的是北方口音,右手提着一个黄色大皮箧,皮箧的面上底上,贴着许多张的外国轮船公司和旅馆的招纸,一见就可以知道他是经过海陆几千里路来的。

他立在车站前面的空地上,受了这一群人的包围,几乎一时决不定主意,究竟去投哪一家旅馆好,举起左手来遮住阳光,向四面瞭望了一周,他才叫一位立在他右侧的车夫,拉他上西湖边上去。

正是午后杭州市民上市的时候,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很杂,他躺在车上,行过荐桥大街,心里尽在替车夫担忧,怕冲倒了那些和平懒弱的居民。斜西的太阳,晒得利害,天上也没有云翳,车正过青年会附近的一块地方,他觉得太暖了,随把大氅的纽扣解开,承受着自西北湖面上吹来的微风。

经过了浣纱路,要往西走向湖面上去了,车夫就问他究竟想上哪一家旅馆去?他迟疑了一会,便反问车夫,哪一家旅馆最好?车夫告诉他说:

“顶大的旅馆是西湖饭店和新新旅馆。”

“这两家旅馆中间,算哪一家好些?”

“西湖饭店不过是新开咯,两家的价钱,是差不多的。”

“那么就上西湖饭店去罢!”

在饭店门前下了车,他看看门外挂在那里的旅客一览表,知道这饭店里现在居停的客人并不多。他的孤寂的面上,不知不觉竟流露了一种很满足的表情出来。被招待进去,在一间靠西边对湖面开窗的房间里住下之后,茶房就拿了一张旅人单来叫他填写,他拿起那张单子,匆匆看了一遍,提起笔来便顺手把他的姓名籍贯年龄职业等写下了。陈逸群,北京,年三十岁,自上海来,为养病,职业无。茶房拿了出去,走不上几步,他忽而若有所思地皱眉想了一想,就立刻叫他回来,告诉他说:

“我这一回是来西湖养病的,若把名字写出去,怕有朋友来找我,麻烦不过,最好请你别把名字写在一览表上,知道么?”他说话的神气虽则很柔和,但当他说话时候的态度,却很有威严,所以茶房只答应了一声“是”就出去了。

洗了手脸,喝了几口茶,他把西面的窗子打开,随着和风映进来的,是午后阳光里的西湖山水。西北南三面,回环着一带的青山,山上有一点一丛的别墅禅林,很静寂,很明显的缀在那里。山下的树林,木叶还没有脱尽,在浅淡之中,就写出了一片江南的冬景。长堤一道,横界在湖心,堤前的矮树,树里的环桥,都同月下似的隐隐约约薄印在波头荡漾。湖面上有几只散漫的小艇,在那里慢慢地游行。近旁沿着湖塍,紧排着许多大小的游湖船只,大约是因为一年将尽了,游客萧条,几个划船者,拖长了颜面,仿佛都只在太阳光里,作懒噪的闲谈。他独自一个,懒懒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就回到床前的桌子上来,把他带来的皮箧打开来检点东西了。

皮箧里除平常更换的衣服之外,还有几册洋书,斜夹在帕拉多耳和牙膏牙刷等杂品的中间。他把一件天青的骆驼毛的棉袍拿出来换上,就把脱下来的大氅和黑羔皮的袍子,挂入东边靠墙的着衣镜柜里去,回头来又将房里桌上床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拿了一本红色皮面的洋书,走向西边窗口坐下,正想开始阅读的时候,短促的冬日,已经贴近天竺山后的高峰,湖上的景物,也都带起日暮的浓紫色来了。

是上弦新月半规未满的时候,湖滨路上的行人车辆,在这黄昏影里,早已零落得同深宵一样,隔一条路的马路两旁,因为有几家戏园酒馆的原因,电灯光下,倒还呈着些须活气。市民来往的杂唤声,车铃声,间或听得出来的汽车声,混合在一处,仿佛在替杭州市民的无抵抗、不自觉的态度代鸣不平的样子。

陈逸群一个人踏着黄昏的月影,走出旅馆来,在马路上走了一回,觉得肚子有点饥饿了,就走上一条横路里的酒家去吃夜饭。

一入酒店,他就闻着了一种油炸鱼肉和陈酒的香味。自从得病以来,烟酒是应该戒绝的,但他的素来的轻生的癖性,总不能使他安然接受这医生的告诫,所以一经坐定,他就命伙计烫了一斤陈酒。当他一个人在慢慢独酌的中间,他的瘦削的面上,渐渐地带起红色来了。他举起潮润的两只大眼,呆呆向街心空处看了一阵,眉头锁紧,唉的叹了一口气,忽而面上笼罩了一层愤怒的形容。他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伤心的事迹,提起拳头,向街心擎了一擎,就咚的打向桌子上来。这时候幸亏伙计不在,身旁的几张桌子上,也没有人在吃饭,向四面一看,他倒自家觉得好笑了起来。在这回忆里停留不久,他平时的冷淡的枯寂的表情,又回上他的脸来了。

一个人在异乡的酒店里的独酌,终是无聊之至,他把那一斤陈酒喝完,吃了半碗多饭,就慢慢地步出店来,在马路上绕了几个圈,无情无绪地走上湖滨的堤路;月亮已高挂在正空的头上,湖上只蒙着一层凄冷的银纱。远远的市声,仿佛在嘲弄这天涯的孤客。湖滨的沉寂,湖上的空明,都变了铅铁,重重叠叠压上他的心来。他摇了几摇头,叹了几口气,似乎再也不能忍耐了,就咬紧了上下的嘴唇,放大了脚步,带怒似的奔回到旅馆中去。

这一种孤独的悲怀,本来是写在他的面上,态度上,服饰上的,不过今宵酒后,他的悲感似乎比平时更深了。一进旅馆,叫茶房打开了门窗,他脸也不洗一把,茶也不喝一口,就和衣横倒在床上,吁吁地很急促地在那里吐气。茶房在房里迟疑了一阵,很想和他说话,但见了他这一种情形,也不敢作声,就慢慢地退出门外去了。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然而从这两条密缝里偷漏出了几行热泪。他不知躺了多久,忽而把眼睛张开了。桌上两尺高的空处,有一盏红玻璃罩的电灯在那里照他的孤独。西边窗里吹进了一阵寒风,电灯摇了一摇,他也觉得有点冷了,就立起身来,走向西面的窗口去。没有把窗关上之前,他又伸长脖子,向湖面凝望了一回。他的视线扫回窗下的时候,忽而看见了两乘人力车在马路上向北的奔跑,前面车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后面车上,仿佛坐着一个男子。他的视线,在月光里默送了他们一程,把窗关上,回转身来见了房里的冷灰灰的桌椅,东面墙下的衣橱,和一张白洁的空床,他的客感愈深,他的呼吸也愈急促了。

背了两手,俯伏了头,在房里走来走去的绕了半天,他忽而举起头来,向他的那只黄皮箧默视了几分钟。他的两眼忽而放起光来了,把身体一跳,就很急速地将那皮箧打开,从盖子的夹袋里,取出了几封信来。这几封信的内容大小,都是一样,发信人分明是一个人,而且信封都已污损了;他翻了一封出来展读的,封面上写着“锦州大本营呈陈参谋,名内具”的几个字,字迹纤丽。谁也认得出是女子的手笔。

逸群吾友:

得你出京的信,是在陈家席上。你何以去得这样匆忙?连我这里字条儿也不来一个,你难道在怪我么?和你相交两载,自问待你也没有什么错处,你何以这一次的出京,竟这样的不念旧交,不使人知道呢?

你若知道我那一天在陈家席上的失神的态度,回来后的心里的怨愤不安,天天早晨的盼望你的来信和新闻纸的焦躁,恨不得生出两翼翅膀,飞到关外来和你们共同奋战的热情,那么我想你一定要向郭军长告个短假,假一架飞机回到北京来和我说明白你心中堆积在那里的牢骚了。

胡子们的凶暴,奉军的罪恶,是谁也应该声讨的,你和陈家伯伯的参与反戈的计划,我在事前也已经知道,然而平时那样柔顺的你,对我是那样忠诚的你,何以这一回的出京,竟秘而不宣,不使我预先知道呢?

天天报上,只载着你们的捷讯。今早接陈家伯伯从高梁宿打来的电报,知道两三日内,大本营可移往锦州,陈家的家人送冬衣用具北来,我也托他带这一封信去,教他亲交给你。

天气寒冷,野营露宿,军队里的生活,你如何过得惯?

肉汁味精,及其他用品一包,是好几天前在哈达门里那家你我常去的洋行里买就的,还有新到的两本小说,也是在他们那里买得的。

这几天京津间谣传特甚,北京也大不安,陈家的老家人是附着国际车出去的,不晓得这封信要什么时候才能到你那里?

心里有千万语,想写又写不出。昨天一天饭也没有吃,晚上曾做了许多恶梦。我只希望你们直捣沈阳,快回北京来再定大局。

有人来催了,就此搁笔,只希望你们,只希望你早早战胜了回来。

诒孙上

他在电灯底下读了一遍,就把信纸拿上嘴上去,闭了两眼深深地吻了半天。又把这几封信狠命的向胸前一压,仿佛是在紧抱着什么东西似的,但他再张开眼睛来看的时候,电灯光里照出来的四面的陈设,仍旧是一间客店的空房。

早晨醒来的时候,朝南的廊下,已经晒遍了可爱的日光。他开窗看看湖面,晴空下的山水,却是格外的和平,格外的柔嫩,一瞬间回想起昨天晚上酒后的神情,仿佛是一场恶梦。他呆呆的向窗外看了好久,叫茶房来倒上脸水,梳洗之后,又把平时的那一种冷淡的心境恢复了。喝了几口茶,吃了一点点心,他就托茶房为他雇一只艇子去游湖。等了半天,划船的来了,他问明了路径,说定了游湖的次序,便跟了那半老的船户,走下楼来。

户外的阳光,溟蒙和暖,简直把天气烘得同春天一样。沿湖的马路上,也有些车辆行人,在那里点缀这故都的残腊。堤下的连续的湖船,前后衔接,紧排着在等待游人;许多船户,游散在湖岸的近旁,此地一群,那边一队的在争抢买卖。远处有一位老妇人,且在高声叫搭客,说是要开往岳坟去的。

逸群跟了那中年船户,往南迎阳光走上埠头去,路上就遇了几次的抢买卖的袭击。他坐上船后,往西南摇动开去,将喧嚷的城市,丢在背后,看看四围的山色,看看清淡的天空,看看水边的寂静的人家,觉得自家的身体,已经是离开了现实世界了。几礼拜前的马背上的生活,炮弹的鸣声,敌军的反攻,变装的逃亡,到大连后才看见的自家的死报,在上海骤发的疾病等等,当这样晴快的早晨,又于这样和平的环境之中回忆起来,好像是很远很远,一直是几年前头的事情。他一时把杂念摒除,静听了一忽船的划子击水的清音。回头来向东北一望,灵奇的保俶塔,直插在晴天暖日的中间,第一就映入了他的眼帘。此外又见了一层葛岭的山影和几丛沿岸的洋楼。

大约是因为年关近了,游湖的人不多的原因,他在白云庵门口上了岸,踏着苔封的石砌路进去,一直到了月下老人的祠前,终没有一个管庵的人出来招呼他。向祠的前后看了一遍。他想找出签筒来求一张签的,但找了半天,签诗签筒终于找不出来。向那玻璃架里的柔和的老人像呆看了几分钟,他忽而想起了北京的诒孙和诒孙的男人。

“唉!这一条红线,你总拉不成了罢!”这样的在心里转了一下,他忽觉得四边的静默,可怕得很。那老人像也好像变了脸色,本来是在作微笑的老人,仿佛是摇起头来了。他急忙回转了身子,一边寻向原路走回船来,一边心里也在责备自家:

“诒孙不是已经结了婚了么?”

狙魔手记1:古滇国祭祀干尸  邪神杂货铺  思战I夜幕祭礼  失败者的经验  尔东与零(1v1病娇)  重生之庶女心计  我在天庭玩泥巴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他来了,请闭眼  赌爱成婚:总裁老公请接招  邪王追妻:废柴小兽妃  真武主宰  宠妻不易  平妖师  [综英美]陛下一统宇宙  你还敢说你不是渣女  我和情敌闪婚了  末世重生之呵呵  陆少的小作精甜又撩  赘婿奶爸  

热门小说推荐
师父又逃学了

师父又逃学了

任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学校的课堂上。早八百年就出了校门的的她一脸懵逼,更让她懵逼的是老师讲的那些课程她一个字都听不懂!虽然她之前就一直是学渣,但也没到完全听不懂,语言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步吧?什么修士,什么剑修,体修,什么历劫,这都是些什么课程啊?等等!这些怎么像那些修仙小说里的词啊?难道没错,任杏不得不承...

德鲁伊的漫威游记

德鲁伊的漫威游记

奥克斯林被自然之力眷顾,重生在了漫威世界。可这个世界,危在旦夕对抗命运的三条大道科技变异魔法。那就做个看起来像变异人实际上用的是魔法的科学家?就打德!就打德!面对复仇者率领的大军,灭霸暴跳如雷刚才那个被本座砍死的怎么又爬起来了!该死的禽兽,吃本座一刀!大咕咕振翅!转火!灭霸转身,一刀砍破了美队的盾牌你说你能打一整天?这是一个以科学家自居的德鲁伊在漫威世界卖萌求生的故事。(漫威电影宇宙MCU背景)已有完本作品海贼之圣光剑豪木叶的提瑞斯法守护者人品保障如果您喜欢德鲁伊的漫威游记,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我能观想神魔

我能观想神魔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剑仙手持三尺青锋,一剑斩天,有武夫立于城墙之上,一人镇守一国。秦陌穿越到此,发现脑子里有一卷残缺的神魔图录,只需照着观想便能领悟神通道法。观绝世剑仙,悟诛天剑意。观儒家圣人,悟口诛笔伐。观盖世魔王,悟得滔天魔意!如果您喜欢我能观想神魔,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爆萌宠妃:摄政王,惹上身

爆萌宠妃:摄政王,惹上身

整个凤国的京城百姓皆知,俊美无双的新皇陛下与顾家小女乃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自打沈家长女进宫以来,后宫就乱了新后痴傻疯癫,四妃接连暴毙,弄得人心惶惶,后宫动荡不安,再也没有大臣敢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找死。不仅如此,深受新帝宠爱的沈皇贵妃,把后宫搞的乌烟瘴气,乱作一团之后还和别的男人一起跑了ps(绝宠一对一身心干净女强男强无小三宠文)如果您喜欢爆萌宠妃摄政王,惹上身,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李安平,你天生就是一个恶魔。在你追求正义的心底里,掩藏的是人类最深层的恶意。对你来说,杀人如呼吸般自然,摧毁生命好像穿衣吃饭一样简单。李安平,这就是你为所有人类打造的动物园么?那就让我看看,究竟会是你疯了,还是全人类都疯了。从迂腐的正义青年,蜕变成冷血的恶魔,创世纪的统治者。李安平,这个处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食来运转,农女有空间

食来运转,农女有空间

关于食来运转,农女有空间穿越成满带晦气的小丫头,这买卖太亏了。好在还有空间在手,灵田我有。不然我可不过这穷日子!至于极品亲戚,滚滚滚,不要打扰我发家致富!...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