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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想至此处,早已忘记了自己的一身病痛,她对载沣说道,“五哥,我想好了,我要去西安。”
载沣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连连摇头,“什么?不行不行…你一个人怎么去?!现在外面太乱了,更何况你还病着呢!”
“哥哥,就如孙佑良所说,我怎能够临难苟免?你我是皇上的家人啊!”载潋发自肺腑地向他解释,希望得到他的理解。载沣动摇了,他愣愣地看着载潋,载潋连忙又道,“哥哥,我的身子我知道,你尽管放心便是!我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跟着,我走几日就歇一歇,不会有事的。”
此时载涛忽从门外闪身进来,向载沣道,“五哥,阿玛临终前曾叮嘱我们,要永远心向着自己的家人,我明白阿玛的意思…我愿意陪妹妹一同前往西安。”
载潋感动地望着载涛,心意已领,却对他道,“七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五哥身边也不能没人,他还要去德国,临行前事多,不能没有人帮他。”
孙佑良此刻从暖阁里追出来,在载潋身后道,“格格,奴才愿意鞍前马后跟随您。”载涛仔细思虑了片刻,挥手叫来阿升与苏和泰,对他二人道,“如今六爷去天津了,我不便再离开,你们两人好好跟着格格,护她一路上安全。”
载潋感激地望着载涛,含着泪点一点头,道,“多谢七哥成全我,体谅我的心意。”
载沣见事已至此,又不能强迫载潋跟着自己留下来,唯有唤来自己贴身伺候的李文忠,道,“你也跟着潋儿去吧,你在她身边我也好放心些。”
载潋却受宠若惊,不敢领受,唯有向载沣道,“五哥,文忠叔是你手下的人,不能跟我走,不然你身边就没有得力的人了。”
载涛也拦载沣,道,“五哥,六哥去了天津,你身边只有我,别让忠叔再离开了。”随后他又抓住载潋的手,领着她向院外走,来到马厩前指着两匹骏马道,“我一直不舍得骑的两匹好马,这次你要远行,给你用了。”
载潋转身抱紧载涛,一切感激与感动皆在心中,她只对他道,“七哥,你要好好保重。等六哥回来了,替我告诉他,别为我担心。”
载潋临行前,拜别了家中的兄长与刘佳氏,又独自去到妙高峰,在阿玛与额娘的陵寝前磕了头,她取出一直藏在荷包里的玉,淡淡笑着跪在额娘陵前,道,“额娘,我知道您一定牵挂皇上呢,女儿一定不辜负您的嘱托,这就去陪在皇上身边,一定不让他在这万难的时刻感觉孤苦。”
空中有几只大雁飞过,像是额娘回应了她。她望着陵寝上的一片荒草,心生凄凉,更觉思念,儿时在父母身边欢笑嬉戏的日子也仿佛在眼前。载潋徒手拔去了阿玛与额娘陵寝前肆意生长的荒草,又重重跪倒,磕了三头后转身离去。
走下长长的石阶,载潋才回到山脚下,此时阿升与孙佑良早已驾好了马,苏和泰另骑着一匹马跟在后头。静心、瑛隐与阿瑟站在车下,静心见载潋回来了才道,“格格,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咱们走吧。”
载潋点了点头,此时她才见载沣与载涛也出来为自己送行,瞬间感觉眼眶酸涩,她登上马车催促阿升快走,她害怕别离的时刻会阻碍了她离去的决心。
载潋极力忍住眼泪,马车已越走越远,她听到载涛在身后高呼她“妹妹”,她终于忍不住探出身子去,挥手向他二人告别,“哥哥!你们要好好保重!”
载沣与载涛一同向她挥手告别,直到已看不到彼此,他们才各自放下手来。载潋坐回进马车里,再难抑制地哭起来。
不觉间已行至天黑,载潋又剧烈地咳起来,阿瑟翻倒着数个包裹行囊,却没有找到屈桂庭为载潋开的“息宁丸”。阿瑟与静心面面相觑,而瑛隐早已慌了神,啜泣道,“这可怎么好!格格的药没带来,这么长的路途要怎么过啊!”
载潋喝了一口孙佑良端来的清水,挥手笑道,“那药本也是消耗身子的,图个白天平安罢了,现在不必日日进宫了,我也不用再吃了,只这几日难熬,等我将病…将病养好了,就都好了。”
阿瑟在一旁却轻叹道,“可在路上不比在京城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能好好休息的地方,格格的病要怎么养呢!”
载潋仍旧只是笑,“吃什么药,吃了那么多下去,也不见好,说不定这次不吃了,我倒好了。”
自离开紫禁城,已是第五日,两宫西狩的队伍已来到了河北怀来县的沙城。怀来县知县吴永早已提前预备,以沙城内一佛寺为两宫行宫,所住之地尚为宽敞,待两宫安顿下后,才又传膳。
一行人等皆已劳顿不堪,载湉也已疲劳至极,众人都回房休息后,他却仍觉得内心难安。夜色初上,他独自一人站在寺门内,望着天上的月亮,在等待着什么人。
乡下人烟稀少,月色却比京城内更美,他恍惚间想起戊戌年时,自己与载潋坐在养心殿外赏月的情境。那时候载潋问他,“奴才在想,奴才什么时候才能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呢?”
他心中的波澜愈发汹涌,直到他已无法再忍受磨人的牵挂,此时怀来县知县吴永与一直护送两宫西行的陕西巡抚岑春煊一同入寺来预备布置,却在黑暗中撞见心事重重的载湉。
他二人未敢确认站在黑暗中的人是谁,直到载湉已开口说话,他二人才闻声跪倒,请安道,“微臣叩见万岁爷。”
载湉冷冷对他二人道,“起来吧。”他二人才起身,岑春煊自戊戌年来便一直支持新政,更牵挂皇上的圣躬,不禁问道,“皇上何故还不安置休息呢?有何事放心不下,尽管吩咐微臣便是。”
载湉轻笑一声,只问他道,“你率兵入京护驾,护送朕与太后一路至此,可知西行前京城中的情况?”岑春煊迟疑了片刻才答道,“京城中乱象丛生,微臣所见,百姓四处逃散,无处可逃的,已有不少人家携妻子儿女一同自尽。”
载湉只觉脚下疲软,势若昏厥,吴永将他一把扶住,送他回房休息,垂着泪连连道,“万岁爷,您要保重啊!”
载湉却倒在扶手椅内,目光呆滞,像是早已失去了所有感知,只剩下麻木,“这天下百姓臣民,终究是我对不住他们!是我!……”
载湉极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直到他已咳声不止,岑春煊冲上来制止他,跪在他面前求道,“万岁爷!您要爱惜圣躬,擅自调养,臣等心意才有圣主可依!”
载湉麻木地倒在扶手椅里,呆呆地一言不发,却反复想到岑春煊的话,京城中已有人家携妻子儿女自尽,他临行前在太后宫里看到了载潋,后来载潋却不知去向…他最了解载潋的心性,若是洋人铁蹄践踏,她绝不苟活…
担忧与惧怕一层漫过一层,纵然是要让他自己去面对洋人的枪炮,他都没有像这样怕过。
载潋,载潋,载潋…
纵然恨了这个名字千次万次,可这个名字已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怎能说忘就忘呢?
岑春煊与吴永已跪安,二人欲退,载湉却突然紧紧抓住岑春煊的手臂,气力虚弱的他许久只问出一句话,“知不知道醇王府上如何?”
岑春煊一愣,道,“微臣几日来护驾至此,见京城中各王府皆随行,宗亲贵族不在少数,至于为何醇王府缺席,微臣实在不知。不过微臣听说,醇王爷与六爷七爷已往京郊避祸了,还请皇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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