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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巴瓦一听语气就知道了潘克拉托夫的情绪。码头装卸工只有受到极大侮辱时,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杜巴瓦的目光十分阴郁,望着个子高大,背稍驼的潘克拉托夫快步走向主席台,他的心中感到一阵压抑和莫名的惊恐。他知道潘克拉托夫将要说些什么。他想起了昨天在索洛缅卡区和老朋友们的聚会,大家在善意的交谈中极力想说服他脱离反对派。聚会的地点就在托卡列夫家里。当时杜巴瓦与茨韦塔耶夫和米哈伊拉在一起,潘克拉托夫、奥库涅夫、塔莉娅、沃伦采夫、卡秋莎、斯塔罗韦罗夫、阿尔秋欣都在场,他们表示希望大家重新团结起来,杜巴瓦却在那里装聋作哑、一言不发。当大家讨论得最热烈的时候,他和茨韦塔耶夫离开了,他们用这种扬长而去的方式,表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观点是错误的。
米哈伊拉当时留了下来,刚才他又拒绝发言。“胆小软弱的知识分子!一定是被他们争取过去了!”杜巴瓦恨恨地想。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斗争中,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在哈尔科夫共产主义大学里,他和伊万·扎尔基多年的友谊也破裂了,两人的分歧严重到相互之间不再说话。他屡次在家里看到扎尔基上门来找安娜。他一年前与安娜结婚,但现在两人各自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娜也不赞同杜巴瓦的观点,夫妻关系不断紧张,而且日益恶化。杜巴瓦认为,扎尔基成为了安娜的常客应该是他们夫妻关系恶化的原因之一。这不单单是吃醋的问题,他与扎尔基的友谊破裂了,而安娜却与扎尔基关系如初,这让杜巴瓦异常恼火。他把这一点同安娜说过,结果两人立即大吵大闹起来,双方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这次杜巴瓦没跟安娜说一声,就到这个地方来了。
潘克拉托夫站到台上开始发言,打断了杜巴瓦混乱的回忆。
“同志们!”潘克拉托夫坚定有力地说。他一上台,就站到了脚灯挡板跟前。“同志们!反对派的发言,我们已经听了九天!我坦率地讲:他们说话的腔调不像战友,不像革命战士,不像与我们并肩作战的阶级兄弟。他们的发言是充满敌意的、嚣张的、恶毒的、诽谤性的。是的,同志们,正是诽谤!他们把我们布尔什维克说成是党内专横制度的守护者,说成是出卖阶级利益和革命利益的人。我们党内有一大批光荣的、优秀的、久经考验的老布尔什维克战士,是他们培育和锻炼了俄国共产党,是他们在沙皇的牢狱中受尽折磨,是他们在列宁同志的领导下,同国际上的孟什维克主义、同托洛茨基进行了顽强的斗争。而现在,正是这样的老战士,却被污蔑为党的官僚主义的化身。
除了敌人之外,谁还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党和党的机关不是一个整体?大家想想,这像什么人的口吻?如果在一支部队被敌人包围的时候,有人跳出来唆使年轻的红军战士去反对指挥员,去反对政委,去反对司令部,我们把这种人称作什么呢?如果我今天仍当一名钳工,按照托洛茨基分子的论点,我还可以算是一个‘正派人’,而如果我明天当上了党委书记,我就变成了‘官僚’、‘机关老爷’了。这话能讲通吗?同志们,看一看反对派中有哪些人吧,图夫塔、茨韦塔耶夫、阿法纳西耶夫……图夫塔不久前因为官僚主义问题而被撤职;茨韦塔耶夫由于搞他的所谓‘民主’,在索洛缅卡区出了名;阿法纳西耶夫则是由于在波多拉区压制民主,被省委三次撤职。
反对派高喊着反对官僚主义,标榜要争取民主,却网罗了一批这样的人,这不是咄咄怪事吗?我们应该看到,实际情况是:被党处分过的人怀着对党的不满纠合在一起,向我们的党发起了攻击。同反对派进行斗争,使我们的队伍更加团结,使青年一代的思想更加坚定。在反对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潮的斗争中,我们的布尔什维克党和共青团得到了真正的锻炼。反对派的某些人歇斯底里、危言耸听地攻击我们,说我们将遭受到经济上、政治上的全面失败,我们的明天将会证明他们的话有多大价值。他们要求把我们的老同志,如托卡列夫和谢加尔同志,派去开车床,而让杜巴瓦这类人取而代之,去取代老同志的位置。大家都看到了,这个杜巴瓦只是一只失灵的睛雨表,他把反党活动视为某种英雄的壮举。同志们,我们决不允许他们这样做!老同志虽然需要接班人,但绝对不能让一遇到风浪就向党的路线猖狂进攻的人来接他们的班。我们伟大的党的团结,决不允许这帮人破坏!老一辈和青年一代的近卫军永远不会分裂!我们在列宁同志的旗帜引导下,在与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潮进行不妥协的斗争中,一定能够走向最终的胜利!”
潘克拉托夫发表完激情洋溢的演讲,从台上走了下来。大家热情地为他鼓掌。
第二天,十几个人聚集在图夫塔那里。杜巴瓦说:
“我和米哈伊拉今天就要返回哈尔科夫。在这个地方,我们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你们应该尽可能团结在一起,不要轻易解散。我们应该等待时局出现转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全俄党代表会议将会批判我们,但我个人认为还一定立刻对我们进行迫害。多数派还想在工作中继续考验我们。现在,尤其是在这次大会以后,估计继续进行公开斗争是会被清除出党的,这将不利于我们的行动计划。以后的情况会怎样发展,现在还难以预料。别的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杜巴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薄嘴唇的瘦子斯塔罗韦罗夫也站起来。
“杜巴瓦,”他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说,“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一定要服从大会的决议?”
茨韦塔耶夫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
“形式上你要服从他们,否则丢了党证怎么办。要学会见什么风使什么舵。现在我们就散会吧。”
图夫塔坐在椅子上,焦躁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米哈伊拉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得十分难看,连夜的失眠使他眼圈发黑。他坐在窗子旁边,啃着手指甲。听到茨韦塔耶夫最后的两句话,他不再费劲地啃指甲,朝聚会的人们转过身来。
“我反对再搞这一类名堂。”他突然发起火来,粗声粗气地说,“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服从大会的决议。我们已经摆出了自己的观点,但大会的决议必须服从。”
斯塔罗韦罗夫赞同地看了看他。
“这也是我想说的。”他口齿不清地说。
杜巴瓦盯着米哈伊拉,毫不掩饰脸上嘲弄的表情,半阴半阳地说:
“谁也管不着你。你自己到省党代会上去‘低头认罪’也可以。”
米哈伊拉跳了起来。
“杜巴瓦,你这是什么口气?我直率地告诉你,你所说的话让我感到反感,这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昨天的立场。”
杜巴瓦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
“你也只能这么着了。悔过自新去吧,向他们忏悔,现在还不晚。”
杜巴瓦和图夫塔等人握手告别。
他走后,米哈伊拉和斯塔罗韦罗夫也立刻离开了。
1924年,挟冰裹雪的时期到来了。一月刚开始,严寒早已在积雪的大地上逞凶;进入中旬,到处是狂风怒号,大雪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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