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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不到一分钟,孟凯文就小跑着过来了,他脸色苍白,神色凝重,见了白律师也没有多话,两人无言的点了点头,白律师快步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孟凯文走了两步,注意到苏瑶还在身后跟着,顿了一下,回头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穿堂风呼啸而过,像是濒死的动物在挣扎嚎叫,阴冷的风沿着人的四肢百骸钻进去,裹夹走身体的每一丝温度,苏瑶手心冒汗,觉得双腿都有些麻木,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案发现场是在巷子深处的小树林里,远远地就能看到刑侦队的人在拍现场照片和采集证据,探照灯刺眼的白光投射过来,照的人脸上鬼魅一般的惨白,苏瑶神情有些恍惚,没注意到脚下的坑洼,狠狠地崴了一下脚,脚腕钻心的疼,她无暇顾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到了案发现场的周围,白律师停了脚步,孟凯文一脸沉重的给他解释案情:“孩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尸体所在的位置比较隐蔽,所以没有及时发现。最近下了雨,雨水把尸体冲进了树林里,才有目击者发现报的案,第一死亡现场找不到了,而且尸体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已开始腐败。已经联系了法医,马上就过来。”
白笙安看了一眼尸体,眉心皱的越发的紧,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在场的人不敢做声,小心谨慎的忙着自己的工作,白笙安沉默的伸了伸手,孟凯文赶紧把检查手套递给他,他戴好手套,屈膝蹲在尸体身边,用指腹触碰尸体肩胛骨处的伤口。
伤口切缘整齐,闭合度好,是利器所致,而且是一次性切割,没有其他割痕,能做到一次性切割到深可见骨的深度,一定是个力气足够大的成年人。伤口周围的渗血不是很明显,也有可能是被雨水冲刷了,但是从切面来看,切面处呈现黑红色的淤血状态,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伤口是被害人死后才留下的,也就是说,肩胛骨的伤口并不是致命伤。
白笙安握着孩子小小的肩膀,轻轻地把她的身子翻转过来,尸体正面躺着的时候,真正的致命伤也就暴露出来了。
是被十公分长的水泥钉贯穿的气管。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变得缄默,急急忙忙赶来的法医也不敢上前,小心的退到一旁静候吩咐,白笙安顿了顿,摘了手套起身:“过来吧,就在这解剖。”
得了令的法医赶紧拎着箱子上前,有条不紊的进行尸体解剖,白笙安阴沉着脸在一旁看着,全程一言不发,至于边上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苏瑶,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在苏瑶仅有的认知里,杀人或者被杀这样的事情仅仅出现在法制频道上,被和谐化的案发现场和刻意强调的破案手法就是她对刑事案件的全部认识,一个模糊的概念,距离她及其的遥远。
对于血腥暴力的东西,她也从不涉猎,哪怕她早已是成年人,她生活了二十多年,过的纯粹而无知,刻意的去逃避那些阴暗的,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因此,当亲眼所见的血腥的、残忍的案发现场远远超出她所能接受的范围时,她整个人就陷入了近乎呆滞的状态。
她见过的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活泼的,阳光的,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带着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可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狰狞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尸体已经浮肿破溃到无法从外观上判断性别,只能从生理结构上证明她是个女孩子,她的肩胛骨被划开,皮肉外翻,露出里头两扇森森的白骨,伤口因为被雨水浸泡,呈现出一种腐烂而黏稠的状态,血水,脓液和肉絮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除了肩胛骨上的伤口,更狰狞的是她脖子上的致命伤,十多公分长的灰褐色的水泥钉从她颈前一直贯穿到颈后,伤口处被雨水和铁锈腐蚀,变得黢黑臃肿,暗黑色的血迹深深地烙印在脖子上,雨水都冲刷不掉,雨水和着污泥从伤口处倒灌进气管里,使原本纤细的脖子变得粗大而浮肿,气管里的淤血和污泥沿着腐烂的空洞渗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还拼命的睁着,临死前眼底一定印刻下了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惊恐和绝望,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狰狞的神色,眼睑已经腐烂掉,只剩下泡的发白的眼球突兀的镶嵌在脸上。
苏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心口一阵阵的抽搐,她的视线落在那孩子的下半身,突然发现她的左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整个脚掌翻转了180度,腐烂的露出跖骨的脚后跟被强行拧到了前面,看着极其的诡异,她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刚才崴到的左脚,似乎她的脚也正在慢慢的变得扭曲,她吓得一个踉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倒去。
“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要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孟凯文接住倒向自己的苏瑶,看着她一张小脸褪的血色全无,眼睛瞪得大大地,平时灵动的双眼此时写满了惊恐,像是受惊的小鹿,慌乱到不知所措。
虽然她现在这个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要怜惜,可到底是案发现场,他愁眉不展,哪有心思想这些,因此,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暂时把她送离这里。
“没关系,你们先忙,不用管我。”苏瑶回了神,深深喘了几口气,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脸上却扯不出半点笑容,最后只能僵硬的抽抽嘴角,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们哪有多余的人手照顾我,我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再添乱就更不合适了,我和白律师一起走就可以,你不用管我。”
孟凯文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且不说她是一个从没见过这样场景的女孩子,就连他见了这次的案发现场也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乱了分寸,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给别人添乱,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顾全大局,毫不矫情,一如既往的,是他欣赏的模样。
“那好,我先去忙,你稍微等一会儿,等采证结束,我就送你回去。”孟凯文郑重其事的向她保证,苏瑶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挥挥手:“没事没事,我好多了,你不用照顾我,先忙你的吧!”
现场解剖很快就结束了,法医摘了手套,把解剖结果汇报给白律师听:“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三天前,致命伤就是脖子上的伤口,死因是窒息死亡,后背和脚腕部的损伤是死后留下的,死者胃内没有残留物,是否服用药物得采样化验才能判断,目前能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些,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冲刷和浸泡,很多证据已经被破坏掉了,很难取证。”
白笙安听完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结果和他猜想的一致,至于现场证据,在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情况后他就不报任何希望,因此,对于法医的话他没有做过多评价,仅仅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尸体所在的地点不是案发现场,加之案发之后尸体被雨水长时间的冲刷,因此留下来的有用证据并不是很多,各部门的人仔细完成了各自的工作后,孟凯文就指挥大家先回局里,先分析手头现有的证据,对死者的身份进行详细调查。
警局的人训练有素的收拾东西乘车返回,不出十分钟,现场就只剩下了白笙安和苏瑶两个人,苏瑶脚脖子生疼,只能靠在树上减轻脚上的负重,她看了一眼尸体躺过的那个浅浅的坑,那张狰狞的脸,腐烂的皮肉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死相又一股脑的涌现出来,那双眼睑腐烂掉的眼珠子又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连气都喘不上来。
虽然心里觉得极其不好意思,但不得不承认,她被吓哭了,她满眼含泪的扶着树干起身,一抬头,才惊恐的发现,树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白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种孤身一人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挣扎的起来,奈何脚腕受伤,行动迟缓,她不敢朝前看,否则就会觉得那小小的、腐烂了的身子会扑到她后背上,腥臭粘稠的血肉沾满她全身,耳边是越发空洞的呼啸而过的冷风,带着阴森森的气息,哀嚎一般的在她耳边萦绕,像是那小女孩的哭诉,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确保只有她一个人在一瘸一拐的逃跑,而没有那个脚掌前翻的小女孩。
跑了不到十米的距离,苏瑶就觉得快用尽了全身力气,等看到孟凯文从小路的那头过来时,她突然松了口气,那种惊恐过度后突然被解救的释然让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她浑身无力的扶着树干,缓了半天才气若游丝的说了句:“你……没走啊?”
“我安排了一下他们回去之后的活,你怎么一个人?”孟凯文上前扶她,苏瑶觉得不好意思,轻轻摆了摆手,“没事,走的话还好!”就是跑的时候费劲!
孟凯文走在她身侧,苏瑶恍惚间看到前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很真切,但是消失的速度又很快,她刚才被自己吓得接近魂飞魄散,因此现在也不敢确定到底是真的有个人走过去了,还是她被吓出了幻觉。
两人相携着走出了树林,苏瑶无比感激,略显尴尬的解释了一下:“我平时还好,没这么胆小的,走夜路也从来不怕,但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难免把持不住,今天确实谢谢你,不过希望你当笑话看看就行,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被吓得仓皇逃窜的鬼德行的,既然看到了,就得把损失降到最低。
孟凯文轻轻托了一下她的胳膊肘,让她顺利的过了一个坎,之后才失笑道:“哪有,我觉得你挺坚强的,要是一般女孩子,早就吓哭了。”只有你这样直爽的,率真的,却不带一丝一毫的矫情和做作,这样干净的性格才最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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