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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噎的没话说,且私心里也确实有想捞点好处费的意思,这么大的工事,随便哪里抠一点出来,他们整年的俸禄就有了,都属官场默认的规则吧,但差就差在,这工事是崔家的,崔茂又跟崔弦完全不一个脾气,从补上主薄开始,就没给过谁好脸色。
他心里很是记恨他们,在崔弦被污罪时,同衙的僚属们,居然没一个站出来替他辩一句的,人情淡泊如此,他自然也懒得维护,反正你们气我又干不掉我,凭我族兄在此,你们就是有气也得憋着。
因此,他在县衙里的行事,很是个乖张的存在,没有与县丞、教谕搞交情的意思,却将衙差笼络的为其奔忙。
崔闾说要整修官道,以及顺手将县上几条主干道一并修了的事,依崔茂的意思,他一个人就能招集到县属衙差帮忙,很不必拖带那几个不要脸的家伙们一起干,半点功劳都不想带他们分,可惜被崔闾否了。
出钱修路,盘活县商业街,带飞全县百姓过好日子,他们崔氏一门不能独揽,钱不钱的另说,功太大了容易招人深扒,若再遇上个类张廉榷那样的,没事都给你整出个事,那这利民之举不仅会半途夭折,还会牵连上他们整族人,只有把开的盘子上多拉些人上来,哪怕就白分润些功劳出去,一旦利益相关互相牵连,再有外人想朝他们内里伸手动手脚,就不是他们一家对抗,而是一整个县绅富户们,一齐矛头对外了。
届时,再有深度参与后,明白了其中利益的百姓们,他们崔氏整族人都会被当宝一样的维护着,一丁点流言蜚语都溅不到身上,绝对的处于安全豁免圆框里。
崔茂只能忍了气性,与那些平日里看不顺眼的同僚们一起议事,但那脑瓜弦一直在紧绷着,看有人想占他们崔氏便宜了,那眼一瞪声一呛的姿态,直能叫整个议事厅冷上半刻钟。
崔闾作为出资方,也是本县最大富绅的身份,即便县老爷不在,由县丞主理会议,他也坐了左手第一个的位置,与族弟崔茂对面而坐,在他弄冷了场后,会给予眼神警告或制止。
当时挑他来补崔弦空出来的位置时,就有考虑过人善被人欺一说,崔弦是他按当时走低调线路时用的人,结果太低调了,反而遭人挤兑摆弄,所以当选中崔茂时,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把位子坐稳,不要怕与人争辩,该强硬的时候绝不能让步,莫再让人欺辱了。
结果,他就在县衙里得了个玉面无常的绰号,没有被套麻袋,可能就因了他那张白面皮似的脸,长相跟脾气完全相反,也是出人意料的存在。
崔闾打破沉默,转眼问方才提议弄青砖的人,“约莫能便宜多少?若真能谈下来,我倒不介意给县主道两边的房子,都改建成青砖瓦房,还有那商铺,亦可统一了规格,由县工事总揽,做成青砖楼房,如此,等之后官道通了,有商户来赁,就咱们县这整体一致的建筑风格,当能留得住人。”
那人眼睛一亮,忙拱手起身,“崔老爷,隔壁县管烧窑的,是我家夫人的表妹夫一家,若能做到包窑整烧,当能以最低廉的价格拿到,只……”
说着一咬牙道,“也有炸窑毁损的风险,是以,包窑的价格才会比单挑便宜,您看您选哪种?”
崔闾望着他摩搓着手指道,“包窑吧,如果县道两边的商铺和人家,都要统一建筑风格的话,用到的青砖数量绝对不小,你夫人那表妹夫总不能窑窑烧炸吧?按他的成功率算,我只要有八成成窑率就行,你若能谈,就去谈,谈不成就算了,反正也是个添头的事,不急。”
那人脸上立刻高兴了起来,再三保证,包窑的成功率,必定在八成之上。
坐下来时,与身边几人眼神交汇,一副心领神会样,只把旁边的崔茂气绿了脸,很不开心。
崔闾没理他,而是继续道,“咱们滙渠一向缺水灌溉,明明背靠江河,却从没有过徭役往那片开凿水道的工事安排……当然,我也懂你们的为难,毕竟上官没发话,没有往民生上发展的意思,每年徭役有定量,放人过去往往凿不出半里水道,就过了役期……”
其实都是借口,总体上官不想操这份心,也不想让底下徭役因凿水道累出伤弄出命,惹了官声不好听,如此,才年年当看不见百姓缺水似的,不予规划引水归农之事。
张廉榷的名言:无为而治。
别把他想的太高深,就只纯纯字面之意,无为,不作为而已。
崔闾假装看不见众人交汇的眼神,而是道,“徭役苦重,诸位大人体恤百姓,未有驱策奴役之举,实乃我县百姓之福……”
除了崔茂冷冷自鼻腔里哼出一个音,其余人皆喝茶的喝茶,看掌心的翻着掌心,甚至有屁股底下像突然长了针似的,不停腾挪似坐不住的,崔闾统统都当看不见般,继续道,“如今秋收刚过,农田需堆肥养地,百姓们手头事务不重,且按往年规制,徭役期也将到来,我算着官道工期,以及县街道修整日子,便自作主张的以为,咱们县里,还是当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灌溉渠,免得以后子子孙孙的,一到农耕时节,就得往隔壁县借水,搭进去的徭役补力,以及被免费借走的农具耕畜,又不知要耗出几家悲苦,长此以往,只我县百姓要仰人鼻息过活,生过的与人矮一头似的,尔等作为本县父母官,我亦作为本县有功名的乡绅代表,实不忍再看百姓们如此苦累伤痛,索性就趁着这次整修官道,一并发动人力将这水渠给凿出来吧!”
他们今日是以茶谈形式开的议会,毕竟不能代替一县主官行政,去县衙议事,按崔闾的身份,在那边也多不便开口说话,如此,他就让崔茂以品茶的名义,邀了县衙主事的几位,一并到了崔宅府上,于偏厅里商议。
其实有李雁这个官身在,就算她不是管民生这一片的,用一用她的官牌,也能虎假虎威的勒令这些人做事,但地头蛇的优势就在于,他能用很漂亮的表面文章,让你干不成想要干的事,崔闾深知这些人的尿性,索性提都没提李雁,也在工事用度上,明确的让了两成利。
那包窑的青砖,按成功率八成算,那两成的“炸窑”率,就是给这些人的帮工劳务费。
不然,人家一个官,虽然芝麻大点吧,又凭什么任你差遣呢?又哪来的时间跟你搁这喝茶闲聊?
都是金钱的驱动力而已。
厅内的气氛很快恢复了热闹,既然青砖之事让有了松动,那官道的夯土结构层也有可说道的,就如那糯米灌浆法,一早就是记载在古籍里的城防工事,能让城墙更结实不易受风损雨蚀,只百姓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份,这用于城防上的消耗,就被一减再减,至终成了个文字记载。
官道若用打上来的碎礁石块填充,那为免石缝衔接处不平整,或经由马车人踩后凸起崩裂成坑,就必须得有黏合的东西填充,再没有比用渗了糯米浆的黏泥更好的了。
崔闾知道马无夜草不肥,有些回扣让步在明处,比之后在工事用度上偷工减料来的好,于是沉吟数息,还是点了头,将此项工事交托给了县丞主理,而前头拿了青砖买办权的,则是县教谕。
崔茂哼哼的气不愤,但也知道崔闾点了头,这事也由不得他更改,闷闷的不大开怀,而崔闾安排好了其他的工作后,就将眼神落在了他身上,问,“凿渠引水的事,你能做么?”
毕竟是最耗劳力的地方,崔闾也不敢将之交予旁人,若遇上个激进又脾气不好的,驱役百姓不当人使,再给弄出人命来,那好事就成了坏事,是以,这项工事还得放在自己家人手上。
崔茂抬起头环视一周,见同僚们俱都拿眼瞅向他,一时挺了胸脯道,“能做,大哥只管放心,交给弟弟,绝不会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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