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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壮的队伍,只被耽搁了非常短的一瞬。很快,他们便在暗红披风的组织下,重新追杀寇仇。掉队的曳落河被剁成了肉酱,先前摔下马断了腿,无法爬起来逃命的曳落河,也被另外一伙从火堆后绕过来的民壮砍下了脑袋。两伙民壮很快汇合在了一起,声势愈发壮大,跟在亡命狂奔的曳落河身后,紧追不舍。
沿途中不断有百姓从巷子深处冲出来,加入追击者队伍。或拎着菜刀,或擎着铁棍。谁也弄不清楚刚才他们都躲在了什么地方?谁也弄不清楚他们现在的勇气从何而来?有个别胆子极大者,居然直接堵在了曳落河们的侧前方,抓起砖头瓦片朝他们头上猛砍。曳落河们被砸得鼻青脸肿,却不敢停下来还击,唯恐稍作耽搁,便被身后的滚滚洪流吞没。
他们彻底成了丧家之犬,除了夹起尾巴逃跑外,别无选择。可惜这种不顾廉耻的要求,也彻底成了奢望。还没等逃过县衙正门,前方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四名武装到牙齿的唐军,在一名将领的统率下,呈锋矢型队列,迎面向他们刺了过来!
“赶紧躲开!”校尉索鲁大喊。作为一名老资格曳落河,他深知骑兵冲起速度之后的威力。然而慌乱逃命的人群却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三十几人的队伍,就像一群发了疯的野猪一样,迎着骑兵的马蹄就滚了过去。
“噗!”血光飞溅。逃命的曳落河队伍毫无悬念地被骑兵撞了个粉碎。正中央十几个人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战马踩得筋断骨折。跑在队伍两侧的曳落河情况稍好,一半儿被横刀抹翻,另外一半儿摔在了路边排水沟中,茫然不知所措。
“杀,不留活口!”万俟玉薤一拨坐骑,带队又杀了回来。有备对无备,骑兵对步卒,如果还让对方有机会逃出生天,简直就是耻辱。众东宫卫士双腿磕打金镫,甩臂俯身,将横刀摆在马侧,呈雁翅型疾驰。雪亮的刀刃抹过水沟中的曳落河,带起一串串血雾。
校尉索鲁在横刀及体的最后一刻,扑倒进了水沟中。雪亮的刀锋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抽飞两根辫子。下一刻,他披散着头发从排水沟中站起来,满脸污泥,双手不断挥舞:“你们不是民壮,不是!用这种手段取胜,我不服,不服!”
“哪个要你服来?!”万俟玉薤跳下马,拎着横刀逼上前。正准备给索鲁来个最后一击,想了想,却又把刀放下,转身向王洵请示,“将军,留他一命么?”
“别问我,你问他们!”王洵摇摇头,把裁决权交给了围拢过来的百姓和民壮,双目中充满的感激。
第五章不周山(十下)
第五章 不周山 (十 下)
说来也怪,那曳落河校尉打扮的家伙对万俟玉薤手中的横刀毫无畏惧,却被王洵一句“别问我,你问他们!”给吓破了胆儿,惨叫一声,挥舞着湿淋淋的狼牙棒,风车般四下乱挥,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近。
早年走过江湖的万俟玉薤怎么会将他这两下子放在眼里?飞起一脚,正中对方手腕,将狼牙棒踢到半空。复又“噗、噗”两刀,扫在对方肩胛骨与脖颈之间,把左右两根大筋直接给挑断了,然后冲周围的民壮拱了拱手,跳到一边去向王洵缴令。
立刻有几名民壮冲上前,将已经瘫倒进水沟里的曳落河校尉索鲁拖出来,捆到路边店铺的拴马桩上。还没等将绳索捆利落,一名满脸煤灰的女孩已经哭喊着冲上前,伸手向索鲁的眼睛抓去。
索鲁一歪头,脸上登时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子。他痛得呲牙咧嘴,冲着女孩哇哇怪叫。女孩却已经忘了害怕,一边继续去奋力扣他的眼睛,一边哭叫着质问:“狗贼!狗贼!你冲进我家里,要钱要东西,我爷娘都许你随便拿了,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哭声象一粒火星,登时点起了滔天仇恨。数名少妇同时冲出人群,从地上捡起石头砖块,冲着索鲁乱砸。
“禽兽,你们这伙天杀的禽兽!?”
“狗贼,你也有今天?!”
“狗贼,还我郎君命来?!”
“孩子,娘给你报仇了,你在天之灵别走太远,看啊,娘亲手给你报仇了!”
这些女人个个衣衫褴褛,有的脚腕和手腕上还缠着刚割断的绳索,一看就是遭受过叛军侮辱,劫后余生的。众民壮不愿阻拦,挪开身子,让出拴马桩周围的位置。这下可彻底乱了套,偌大一座县城,受到伤害的岂止是几个妇人?转眼间,又有一群老弱闻讯赶来,拿起木棒铁钩,对着俘虏乱抽乱打。
“禽兽,天杀的禽兽。你自己难道就没有老婆孩子?!”
“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开眼了啊!”
“儿啊,你回来看看。贼人被抓住了啊。抓住了啊!”
民壮们不忍再听,快步闪到一旁,伸出衣袖悄然抹泪。都是乡里乡亲的,平素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料转眼之间,半座城市就被贼寇毁灭,无数同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压抑地哀哭声中,唯一还保留着些许理智的是蒋姓班头,被挤在人群外,跳着脚大声提醒:“大伙先别杀他,先别杀他!还不知道他身后有没有同伙呢?!”
即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叛军不可能就这一百多号。若是附近还有大队兵马闻讯赶来,城中的所有来不及逃走的人都要为俘虏殉葬。然而,已经被仇恨烧红了眼睛的百姓们却没那么容易冷静下来,人群中,有民壮大声回应道,“管他有没有,先把狗贼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对,挖出来,挖出来!”立刻有大批人轰然响应,要求将俘虏剖腹剜心。蒋班头既不敢违背大伙的意愿,又不敢贸然做主,只好把脑袋转向王洵,请求“救命恩人”给予指示。却见大伙的恩公脸色青紫,两眼中没有半分神采。
“他们只有一百来人!他们只有一百来人”王洵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向自己求援,望着已经变成地狱的城市,喃喃自语。
如果将从小到大所有值得后悔的事情理个顺序的话,今天的事情肯定排在头一位!一百多名曳落河,居然让自己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只顾护着家人逃走!如果当初听说敌军到来的消息不选择逃避,而是掏出印信来,迅速从地方官员手里接管此城防务,也许今天的惨剧根本不会发生!
此刻周围的哭喊,就像刀子一样扎着他的心脏,拷问着他的灵魂!王洵啊王洵,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你当年带着六百弟兄逆攻一座巨城的勇气哪去了?!难道就是因为朝廷对不起你,你就见死不救么?难道他们跟你穿的不是同样的衣服,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么?你现在假惺惺地把俘虏交给他们处置,算是施舍么?你有什么资格施舍?你假仁假义施舍给谁看?
他没勇气回答这些质问。只痛得如百刀剜心一样,根本无法直起腰来,更无法令自己挪动脚步。
“恩公,恩公,您怎么了?!”蒋班头被吓了一跳,赶紧挤出人群,伸手去扯王洵的衣袖,“您老怎么了,受伤了么?来人啊!恩公他老人家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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