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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四.番外问君能有几多愁

……正极十七年,北堂戎渡御驾亲征哲哲。

此时天气已经颇为寒冷,城破之后,尚且有人抵抗,过了一日才彻底平定下来,由此,北堂戎渡率亲军入城,一时进到哲哲皇宫,满目所见,虽然比不得大庆,但也是宫殿重重,有皇家气派,北堂戎渡骑在马上,身穿铠甲,裹着厚厚的猩红披风,身后是数千亲军紧紧簇拥。

刚走过一道宫门,便有人上前来报:“启禀陛下,哲哲皇帝不曾走脱,此刻已在怀越宫被围。”北堂戎渡在马背上听清了那宫名,整个人忽然就好象微微一顿,但他已是帝王,讲究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一顿之下,随后便神色如常,只淡然说道:“……在前面带路罢。”

一时到了怀越宫,周围已被数百铁骑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见了皇帝亲来,立刻齐齐下拜,口呼万岁不迭,北堂戎渡沉吟了一下,翻身下马,示意旁人不必跟着,统统留在外面,只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众将见状,却也并不担心皇帝的安全,只因如今以北堂戎渡的自身修为,天下虽大,却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大庆皇帝,更何况此刻宫殿之中只剩哲哲皇帝一人。

北堂戎渡走进怀越殿,里面空空荡荡的,虽然陈设华丽,但一路走来,却不见一个人影,尽显凄冷,北堂戎渡见此情景,倒也不为所动,绕过走廊之后,终于来到一处大门前,以他的修为自然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人,一时北堂戎渡停了停,便一手推开了沉重的门,跨进殿中。

殿内空间颇大,布置得很是华丽奢贵,一张书案上整齐摆着笔墨纸砚等物,一个人正端然坐着,身穿华服,衣领与袖口处都绣着金龙,头戴镶满七色宝石的金冠,一头灿烂金发编成无数细辫垂下,面容刚毅坚韧,唇上蓄着髭须,颇为英俊,多年不见,岁月终究还是在那张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也爬上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却没有多少变化,一如天空,整个人抹去了年轻时的很多东西,却也沉淀出了稳重与成熟,当年的年轻王子到如今已是登基十余年的君主,同时也成为了哲哲第二代也是最后一代的主人,眼下的亡国之君。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殿中点着灯,寂然无声,毕丹端坐不动,双手按膝静静,坐在书案后面,脸色沉着而平静,在殿门被推开的同一时刻便望了过去,只见随着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没有任何迟疑地走了进来,那人身穿银白色的铠甲,猩红的披风如血,更是映托出了满满的威严与肃穆,当真是帝王之姿,一头青丝简简单单地系在脑后,没有经过精心修饰,也没有留下半点碎发来点缀,只将光洁如玉的额头全部显露出来,岁月不曾给这张俊美的面庞留下哪怕一丝微不可察的痕迹,而那双眼睛也依旧清澈如水,有光芒隐隐流动,可从眼神中却可以看出男子其实已经不年轻了,那两条漆黑的长眉也仿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显凌厉,斜斜直入鬓角,细长的凤目似睁非睁,尽显睥睨高傲之态,这么多年了,还是宛然如昨。

这人的容貌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熟悉,迎着灯光,身材修长伟岸,肌肤雪白,十数年不见,这场景是那样的真实不虚,几乎是一瞬之间,毕丹只觉得整个人头脑一片空白,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对方,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就看见了当年那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周围只有烛焰微微跳跃,伴随着心脏急跳的声音沉沉传入耳中,毕丹猛然间攥紧了膝上的袍摆,很多年前,同样也是在一个冬天,那个人亦是如此仪态凛然,只是后来时间过去得太久了,这种模样便只能印在脑海当中,在现实里却再也看不到了……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毕丹突然便只觉得眼眶滚烫发涩,有什么东西在眼里打转,可他身为君王,不愿在人面前失态,因此艰难忍着,却终究还是渐渐清醒过来,知道此人非彼人,即使再相象,也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因此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情绪,良久,才沉声说道:“大庆皇帝……你我好久不见了。”

这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北堂戎渡看着毕丹,微微点头道:“……确实是很久不见了。”毕丹仍旧坐着,只是却借着灯光细细看过来,仿佛想从北堂尊越身上看到别的什么,只见灯火下,温暖的光线照亮了那张完美的脸,英姿焕发,那轮廓,那模样,真的是与记忆当中那人的样子重合,毕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道:“十多年不见,大庆皇帝风采依旧,朕却已经快老了。”北堂戎渡迎上毕丹的目光,心中忽然就涌出一丝物是人非之感,当年两人之间还有交情,也算是朋友,而如今一别多年,再次见面之时,却已是这种场景,然而两国之间,国家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个人的感受或者交情等等,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忽然间毕丹却慢慢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哲哲如今已亡,朕是皇帝,自然不能做一个怕死苟活之辈,只是朕还有儿女,身为人父,总有舐犊之心。”

大殿之中灯火静静,毕丹的语调出奇地平静,只缓缓说着:“朕也是皇帝,知道有些事情非做不可,哲哲已灭,大庆自然不能留下后患,太子以及那些成年皇子皇孙是必然留不得的,但朕有一个幼子去年出生,还在襁褓中,眼下在寿荣宫,大庆皇帝若是念及当初一点情分,留小儿一命,朕感激不尽。”北堂戎渡听了,微微沉吟片刻,便点头道:“朕会命人将他托付给一户殷实可靠的人家,这孩子不会知道自己身世,日后平安无忧一生也就罢了。”毕丹闻言,深深一揖,正色道:“……如此,朕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罢,一手放在书案上搁着的一把宝剑上,轻轻抚摩着剑身,微微叹息了一声,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北堂戎渡,深深地看进那对眸子深处,仿佛想透过对方看到另一个相同的身影,一时间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良久之后,才似乎有些艰涩地问道:“……多年不见故人,不知道隆武陛下如今可安好么?”

北堂戎渡心下一动,迎着毕丹深邃幽静的眼神,那眼神中分明有着希冀之色,北堂戎渡默然半刻,既而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他很好。”毕丹看着男子,突然间却抬起一只手,指着北堂戎渡哈哈笑了起来,道:“大庆皇帝,你事事强于朕,但有些事情,朕却敢说你及不得朕!当初你夺了皇位,将陛下囚禁,朕那时自己只是皇子,即便是哲哲之主,也没有办法替他解困,可如果朕是你,朕决不会逼宫自立!大庆皇帝,你是江山美人都要,但若是两者只可选其一,那么朕虽爱江山,却更爱美人!北堂戎渡,至少在那人一事上,你,不及朕!”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北堂戎渡没有争辩什么,也没有反驳,毕丹笑罢,忽然目光灼灼地说道:“朕有一件事情一直想要问你,当年你已经地位稳固,尤其是那次陛下甘冒奇险从叛党手中将你救出,分明是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已经不爱惜了,又何况江山?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逼宫自立,那皇位明明早晚是你的。”北堂戎渡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轻声一笑,说道:“朕承认,在真南山之前朕就早已有了不臣之心,只因朕不甘受人操控,哪怕那个人是他。”北堂戎渡说着,干脆就将自己与北堂尊越之间的恩恩怨怨和盘托出,甚至许多隐秘都说了出来,毕竟眼下毕丹已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对其说出来?一时殿中只幽幽回荡着北堂戎渡的声音,许久之后,北堂戎渡叹了一口气,道:“后来真南山之事过后,朕也犹豫过,到底还应不应该那么做,可是有一次朕却得到了消息,他夜间出宫,竟是背叛了朕。”

事到如今,北堂戎渡索性将那件事全部说了出来,之后便哂道:“你看,朕与他早已有了约定,这一生彼此再不会背叛对方,朕为此不再亲近旁人,但他又是怎么做的?朕在信守承诺的时候,他却在温柔乡里,他是皇帝,所以他有践诺的权力,他不怕朕怎么样,既然如此,朕也想拥有掌握他的能力,莫非不应该么?”毕丹听了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地古怪,他看着北堂戎渡,突然间就问道:“你说的那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北堂戎渡见毕丹问起这个,不免有些疑惑,但也还是说了,却不料毕丹听了,神色变幻不定,猛然间却大笑起来,笑得出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努力说道:“大庆皇帝,你做了一件蠢事,真的是很蠢……”毕丹说着,渐渐止了笑:“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朕一直不间断给他写信,时间长了,或许是他心中烦闷的缘故罢,渐渐也偶尔有书信往来,这些年,朕一共得了他十一封信,想来你也不屑做那私下拆看信件之事,那么朕便告诉你,数年前他曾在信中提起过,元宵节时见到已经疯癫的北堂陨,朕也是从那封信中才知道这北堂陨与他曾经有过一夜纠葛,大庆皇帝,你可想象得到?”毕丹说着,干脆把自己知道的统统和盘托出,末了,他狂笑道:“你方才说的那夜,明明就是北堂陨与他相约的那一次!什么温柔乡,什么私下出宫偷香寻欢,这些都只是你自己胡乱臆想罢了,只因你从来就不曾真正信过他!”

这番话既出,北堂戎渡如遭雷击,定定站在当场,毕丹笑得眼泪滚滚而下,说道:“陛下一向性情高傲,此事是他受了北堂陨的算计,自然不愿主动与你说,而你偏偏专断,一旦认定陛下是私自寻欢,便也干脆不屑去质问,只当他有负于你……北堂戎渡,你何其自大可笑!”

一时间百般滋味尽数涌上心头,毕丹看着呆立当场的北堂戎渡,忽然就走了过去,然后就是狠狠一拳打向了北堂戎渡的脸,按说毕丹虽然有些武艺在身,却万万不能与北堂戎渡相比,然而北堂戎渡却仿佛失神一般,竟不躲避或者拦下这一拳,任凭被对方这一拳击中,重重砸在了自己的左颊上,嘴角顿时有鲜血渗出,毕丹微微喘着气,道:“这一拳是替陛下给你的,朕方才还在想,究竟是否要将此事向你挑明了,但朕还是决定要说出来,因为,朕嫉妒你。”

毕丹笑了起来:“不错,朕嫉妒你,嫉妒你得了陛下,所以朕要报复一番,让你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叫你永世都心怀愧疚,叫你记得你是如何对不起陛下的……你何其愚蠢可笑。”

北堂戎渡静静站在原地,忽然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他默不作声,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异国的皇宫之中体会到这样疼、这样难过的情绪,这种滋味他实在不愿意去体会,但偏偏又无法忽视,他原本自以为是的东西在今日被狠狠颠覆,当以后再想起的时候,必定每一次都会是满满的讽刺,就像是毕丹所说的那样,让你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叫你永世都心怀愧疚!

毕丹转过身去,走回书案前,一只手拿起案上的宝剑,慨然道:“……北堂戎渡啊北堂戎渡,你日后若待陛下有负,当真就是天地不容。”说罢,眉目之间神色淡淡,满殿烛火中,金发的男子平静地站着,就仿佛他即将去的地方不是幽冥,而是自家的庭院,拔剑出鞘,从容地在颈间一抹,顿时鲜血立出,整个人倒了下去,自此,哲哲最后的气数已尽,天下一统。

半晌,就见北堂戎渡从怀越宫缓缓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幽幽,如同冬日里宁和的湖面,对左右说道:“……君王死社稷,哲哲虽灭,毕丹终究是有担当之人,传朕的旨意,将其厚葬。”

新年即将到来,此时的京师已经提前有了喜庆的气氛,前时皇帝御驾亲征,王师直指哲哲,眼下大军凯旋,搬师回朝,胜利的无穷喜悦使得新年的喜庆之气比起往年来,越发地浓厚了。

“……将近四个月在外不曾回来,京中似乎有不小的变化。”此时已经是严冬,天气寒冷,北堂戎渡骑在马背上,深深吸了一口京都之中的空气,一旁孟淳元一身戎装,道:“陛下在外数月,回宫之后还是好生休息几日才好。”北堂戎渡微笑道:“朕正当盛年,精力旺盛得很,你却担心什么。”说着,环视四周,满目所见,虽是寒冷的冬季,却仍然可见繁华,酒肆店铺林立两旁,完全是太平年月的兴盛气象,北堂戎渡骑着马,在大军前面徐徐而行,道路两旁尽是围观的百姓,万头攒动,人群中不断发出欢呼之声,山呼万岁,如今哲哲灭亡,天下才是真正统一,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不会有刀兵征战,自然国泰民安,想必日子也越发富足,北堂戎渡见状,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免心底叹息,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这天下,已尽入自己之手,一时感慨良多,侧首对身旁孟淳元道:“……三日后大宴群臣,这两年大家都辛苦了,朕自有赏赐。”他说着,心中却想着快些回到宫中,好去见那人。

群臣和宗室乃是在城外相迎,而外宫门前则是大批的内侍宫人,其中大多都是嫔妃派来打听消息的,此时见皇帝回宫,许多人立刻向内宫飞奔而去,迅速报信去了,一时许多繁冗的规矩过后,北堂戎渡总算腾出身来,坐上软舆,吩咐道:“不去别处了,告诉所有人也不必等着,朕要休息……启驾,回永仙宫。”顿时内侍答应一声,仪仗就向着内宫行去,半晌,到了永仙宫,北堂戎渡下了舆,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的太监宫女齐齐行礼,北堂戎渡却只招手示意前面的陆星过来,问道:“……父亲近来可好么?”陆星忙道:“回皇上的话,皇爷身子康健得很,皇上离京的几个月来,并没有丝毫不妥。”北堂戎渡听了,便点点头道:“这就好。”

北堂戎渡此次御驾亲征,京中之事自然早已提前安排妥当,北堂尊越身边也有布置,只因北堂尊越虽然退位十数载,但北堂戎渡既然率大军出击哲哲,不在京中坐镇,那便要以防万一……一时间北堂戎渡进了永仙宫,此刻他尚是一身戎装,更增添几分威严,却片刻也不停留,只径直由太监引着进到里面,须臾,一道朱门出现在面前,不需北堂戎渡开口,两边的宫人已经自动将门打开,北堂戎渡走进其中之后,却只定定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再动上一步。

此时正是下午,殿内明亮,足够看清楚每一个角落,一个身穿黑色绣金线便服的男子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卷书,黑发在脑后系着,神态十分放松,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北堂戎渡忽然就生出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有些酸,有些涩,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对这个人倾诉,但当下却努力按捺住了这些情绪,慢慢走了过去,道:“……二郎,我回来了。”

父子相见,自是欢喜,北堂尊越放下手里的书卷,凝目看向北堂戎渡,只觉得他似乎清减了些,一时顿了顿,终究站起身来,似乎准备说些什么,却不防北堂戎渡突然快步走了过来,猛地将北堂尊越紧紧抱住,沙哑道:“二郎……二郎……”北堂尊越只当他是久别重逢,要宣泄这思念之情,便用手拍一拍北堂戎渡的肩头,道:“不过是离京几个月罢了,作这种模样干什么!”北堂戎渡却只是表情似哭似笑,将脸埋在北堂尊越的颈窝处,低声道:“抱歉……”说着,更是将双臂收紧,用力搂住男人:“我这一路上,总是在想你,你可也在想我么?只怕也是日日都想着的,是么。”北堂尊越听了这话,顿时心中微微一滞,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揽了北堂戎渡的肩,道:“……朕可不想听你一回宫就说这些肉麻的东西。”北堂戎渡贪婪地深嗅北堂尊越身上的气味,说道:“便是再肉麻些,那也只是对你一个人说的,有什么要紧。”

北堂戎渡说着,轻轻吻上北堂尊越的脖子,缠绵无尽,温柔无限,若是没有深切的爱意,若是没有愧疚辗转的心情,就不会有这样的一吻,北堂戎渡忽然很想告诉北堂尊越自己知道了些什么,曾经又误会过什么,他想要告诉这个人自己错了,错得有些可笑,很自大,很愚蠢,可是纵然说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终究不能够抹去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只能给予对方这样一个温柔如水,却又迟到了十七年的吻,北堂戎渡忽然间就理解了当年北堂尊越将那决绝如斯的一剑刺在自己肩头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深爱深恨……北堂戎渡拥住北堂尊越,轻声喃喃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不过总算还好,现在我们到底还是在一起的,你说对吗,二郎。”

晚间两人早早上榻安歇,半夜里北堂戎渡忽然惊醒,坐了起来,这么一来,将身旁正拥着他熟睡的北堂尊越也扰醒了,北堂尊越剑眉微皱,看着额头微渗细汗的北堂戎渡,沉声道:“……怎么了?”北堂戎渡已经缓了过来,闻言便有些歉意地抚了抚北堂尊越的黑发,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只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北堂尊越听了,便不在意,翻身面向床内,重新合上双目,道:“……那就睡罢。”北堂戎渡却搂住男人,下巴轻轻压在对方的肩头,柔声道:“……二郎,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恨我么?”北堂尊越的眼皮顿时微微一动,半晌,才仿佛有些不耐烦地道:“……聒噪!”北堂戎渡却不以为忤,只轻舔着北堂尊越的耳垂,道:“其实我也不太在乎这个了,反正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下辈子也还是我的,你最多恨我做事可恶,恨我有负于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恨那些怨又怎么能及得上你我绵绵情意,恩爱如海。”

北堂尊越似乎有些抹不开面子,仍旧闭着双眼,不耐道:“……你大半夜将朕吵醒,就说这些?”北堂戎渡忽然笑了,柔声道:“不,我是想说……我想说我欠你的会慢慢还你,若是还不完,下辈子继续还你就是了。”北堂尊越嗤笑一声,道:“……你倒打的好算盘。”北堂戎渡也不恼,温柔亲吻着北堂尊越的耳际,微笑道:“二郎可是觉得不公平么?……那么,下辈子就让我来做爹罢,二郎来做儿子,向来儿女是父母的债,那你就向我来讨罢。”

“……就算讨不清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再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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