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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轻轻叹了口气,略有几分惆怅,却也颔首承认,“是已经在安排了,婷娘原本,因为到底有几分丰满,并未多承恩宠。不管将来运命如何,这个最基本的问题,现在总是要着手解决掉的。”
老爷子捻须微笑不语,显然是大感满意,未曾留意到孙女唇边的微笑,隐隐约约,竟有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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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皇贵妃对皇上的身体康健,实在有常人无法比拟的热情,蕙娘这里不能给她答案,牛家人和传说中权仲白那位知心好友妙善大师,又总是说不到一处,现在牛家当家人里在京的也不多,她嫌自己那些兄弟们办事不够得力,便有意亲自出马,起码震妙善大师一震,也叫他知道牛家的诚意。——她也许倒不是想直接从妙善大师口中套话,还是想让他在权仲白跟前,多说些自己的好话。起码,这所谓妙善大师和牛家人一路接触下来,倒还没开口问过皇上的身体。
她想要出宫到慈恩寺小住,也要等候机会,再说,慈恩寺又不是什么香火繁盛的大庙,要给贵妃娘娘打扫出落脚处来,也是烦难,慈恩寺平时又没什么活动,和皇家丝毫关系没有,牛家人要送钱都没地方送,虽有意亲自出马,但也是足足等了一个多月,等到中秋左近,妙善大师要到潭柘寺开坛说法时,才寻到了这么一个机会——潭柘寺,倒是时常有接待皇家女眷过去居住的。
离城礼佛,那是虔诚的事,也是风雅的事,牛淑妃平时难得出去,这一次皇上也无不许之理,还格外给了几天,让她在潭柘寺住上两夜再回来。这么一来,跟着牛淑妃一道过去的后宫妃嫔,也都沾光。这些女子平时被禁闭在后宫之中,很少有机会能出门游玩,得了这样的机会,都笑得合不拢嘴,兴致也高。蕙娘和杨阁老媳妇权瑞云,当时正好也在偏殿上香,被方丈报给牛淑妃知道,当时就立刻被请进去说话,见到的都是一张张笑脸,从牛贤嫔到白贵人、权美人,没有谁不高兴……
只有那福寿公主,还是一脸的轻郁,打从蕙娘一进门,她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盯着她看个没完。甚至连见过礼了,淑妃赏了蕙娘的座,让她坐下来说话时,她那双忧愁的大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蕙娘的面庞。
蕙娘心里是有事的人,此时被她盯住,倒真有些为难了。她这次过来,是要和婷娘说私话的,被这个可能刚刚受到刺激的小情敌,一瞬不瞬地盯着直看,算是什么事?她瞥了婷娘一眼,见婷娘也是隐现忧色,便下定了决心:看来今日,是非得和福寿公主说几句话了,不然,还真不易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要和情敌面对面了……
大家美女节快乐啊!!!!!!
☆、187相会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事,若只是教人生死相许,那又还是好的了。事实上我喜欢你,你喜欢他的纷争,从古到今几乎从未断绝。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甚至更极端一点,男人和女人之间,都难免有互为情敌的时候。从前蕙娘不知情,在福寿公主跟前,也没有格外谨慎,福寿公主又是个有心人,几年间有缘相会,总是极力观察,也算是很熟悉她的神态,今日得了她的几眼,见蕙娘神色变化,心里便若有若无有了明悟:虽然以权子殷的为人,肯定不会把这种事到处乱说,可在宫中,没有一件事会成为真正的秘密。自己这个注定远嫁的公主身边,更难有真正的知心人。纸包不住火,自己对权子殷的心意,终于是传到了他娘子耳朵里,她已经是知了情。
这人也怪,从前蕙娘并不知情时,福寿公主看她,除了羡慕妒忌以外,倒也没觉得有多讨厌。她毕竟久居宫廷,和皇帝这个兄长也挺亲近,颇为听说过一些蕙娘的故事,对这个美貌惊人、能力惊人,才刚二十岁不到,已能和皇帝哥哥合作大事的女中豪杰,心里也是有几分服气的——她如有蕙娘的本事,也就不会那样畏惧前程了。
再者还有一点,福寿公主自己都不愿意去深想:在她跟前,权神医是决不会说妻子一句不是的,这是他人品所在。可焦家小姐气质高贵冷淡,似乎和任何事之间,都有一条深深的鸿沟,权神医么,也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性子,虽然并不沉默寡言,但他眼高于顶行事古怪,很少有知心朋友,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两个人都是冷傲性子,面上相敬如宾也就罢了,私底下要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恐怕也是有点难吧。要不然,权神医娶妻以后,气质怎么还和从前一样,似乎还要更加疲惫、更加厌倦一些,好像总想着挣脱了这富贵囚笼,要往更广阔的天地里飞去?
少女的心思是敏感的,长期的宫廷生活,更使她养就了善于观察的长处。也就是因为肯定权神医和妻子之间,只怕是貌合神离,她才会迫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为改变自己远嫁的命运而努力。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是从没想过什么一夫一妻,三妻四妾,乃是极为自然的一件事。她肯放下一切,假死出走,为权仲白做那毫无名分的外室,一辈子都不可能威胁到蕙娘的身份地位,在她心里,蕙娘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她的道理?就是权神医,都没必要再顾忌自己的妻子了。
就是权神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福寿公主都没有迁怒于焦氏。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极为大胆,日后一旦暴露,权家可就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皇帝哥哥手上,随他是要捏还是要放……权神医有无数的理由来拒绝自己,可答应的理由,却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他对她的喜爱和怜惜。她实在只是没有别的办法,去摆脱这可怖的命运,只得用尽了手里能有的机会,试图顺便圆一圆自己心底的想望而已。尽管这想望,是何等的非分,尽管这推拒,是何等的无力,可……这严酷的命运,这前朝所有公主都未必要挑起的担子,为何就独独降临到她的头上,她也感到很是冤屈!就是这份冤屈之情,促使她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多次向权仲白求助示爱,尽管等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但她心里,还是能用很多理由开解、宽慰自己:权神医心里,未必不是不关心自己,否则,他为何还总来给她扶脉,而不是设法推脱?只是天意如此,他也不能挽回而已。而焦氏,焦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还能怪罪她什么?
可现在,她的心态不一样了,权仲白破天荒上许家给许夫人拜寿,还进内堂亲自参拜的事,也传进了福寿公主的耳朵里。那些不知情的,不关心的外人,也就是看看热闹,胡乱赞叹一番,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就只是一个对视,便显得那样恩爱,那样亮眼……可在她眼中,整件事来龙去脉,根本就无法遁形。吴家和焦家,吴兴嘉和焦清蕙不睦,昔年吴兴嘉定亲之前,曾被流言蜚语困扰,说她和权神医要成其好事——可随后权家就和焦家定了亲。吴兴嘉丢尽了面子,一年多没敢出来走动,连京里的亲事都说不成了,要嫁到西北去。可不是被焦氏踩在了脚底下肆意羞辱?这一次她回家省亲,声势不同以往,又要比权家红火多了,说不准就会瞅了机会,给焦氏一点颜色瞧瞧。他们牛家应了许家的喜帖,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事。
这些事,她在她的淑妃嫂子跟前,听了不少风声,自己再稍一打听,哪还有不清楚的?牛家应许家喜帖的事,牛淑妃是早就知道了,可权家人却未必知道,再结合当天权神医的行迹,好么,一切全出来了:这就是听说吴嘉娘也去了许家,深恐焦氏受了她的屈辱,特地过去探看妻子的吧。到得晚了,没换衣服,说明过去得急……可不是一听见消息就匆匆过去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了!那一眼又算得了什么?权神医有多疼媳妇的,从他的衣服上就看得出来!
这倒是有点误会权仲白了,他没换衣服,纯粹是决定下得晚,可没福寿公主想得那样,一听说许家还有吴兴嘉,连病人都不看了,立刻就从医堂里往外冲那么戏剧。但余下的经过,总是大差不差,就是这个理,小姑娘越想越觉得对路,脑海里,连权神医往外冲的脸色都给想出来了。在她意中,那张俊美而高贵的容颜,当时应是有三分怒意、三分担心,余下四分,便全是对妻子的情意了……什么相敬如宾,他们的感情分明就好得很!只是人家权神医含蓄典雅,从不张扬罢了。不愿帮她小福寿,不过是因为……因为权神医压根就看不上她,压根就没想过在两个人中间,添上第三个人!
这么一想,她看焦氏,便看出了千般的可恶来。尤其是她和权美人用眼神打过了招呼之后,一扬眉冷冷望来的那一眼,目若夜星、隐藏寒意,看得人心头总有些颤颤的,好似一切心思都被看破……她也不想想,自己直勾勾地盯了人家那样久,人家回看一眼也在情理之中。反正一心一意,就以为蕙娘是知道了她的心事,要故意找她的麻烦,所以连一眼看出来,都显得这样的冷淡而锋锐。
福寿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哪能没有些脾气?蕙娘要是温和大方故作不知,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的盘算不体面,渐渐就知道羞耻了。可偏偏蕙娘生就了那般气质,平常这么坐着,面上就带了笑,也仿佛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看福寿公主时,终究也知道自己在看个‘小狐狸精’,眼神有微妙变化,只这一眼,便激起了福寿公主的性子来,在心底嘿然道:“终究是墙倒众人推,知道我是要嫁去北戎的,连这么个偏房出生,家里人丁寥落的暴发户丫头,都来欺辱我了!”
她这里心思千回百转的,面上却未动神色,蕙娘又不会读心术,哪里知道自己只是随便一眼,就把福寿公主给得罪了?见福寿公主回过神来,也望向她,便点头一笑,算是招呼过了。自己这里安坐着和牛淑妃说话客套,一边也在心里组织着稍后和福寿公主要说的几句话。
她从小那个身份,怎会料到将来的夫妻生活中,会有谁敢和她争宠?直到说定了权家为婿以后,老太爷信任权仲白的为人,也不会教她这个,余下那些燕喜嬷嬷,教的多半是管教丫头、妾室,不令她们之间争风吃醋,乱了后院的宁静。她明媒正娶,大妇身份无可质疑,也不需要和谁针锋相对。因此对福寿公主这个出身尊贵身份敏感的小情敌,蕙娘倒是有几分头疼,这要是一般的大户闺女,敢自甘下贱图谋不轨,又为他人所知,她两记不屑眼神过去,脸嫩一点的,当晚就要咬着被角哭啦,就是脸皮厚实一些的,也得提防她和长辈们咬咬耳朵,回头自己就许被沉塘吊死,免得坏了自家的名声。但这福寿公主身份摆在这里,天家女儿,也是她能胡乱鄙视的?人家以后出嫁北戎,就是罗春的哈屯了,要学着草原上的规矩,嫁过去了,就帮着丈夫对付自家人,朝廷不也是无话可说?连皇帝都特别偏疼她几分,她要激起什么风波来,吃亏的准还是她和权仲白。
这真是硬也不能,软更不能,蕙娘倒是有心装个糊涂,再不提起这件事来的。反正权仲白也不会背着她搞七捻三,她是放心得很。可福寿公主表现得如此反常,连牛淑妃都留心到了,她这里还在犹豫着怎么处置呢,那边人家牛淑妃直接便道,“咦,今儿敢是你脸上有花,只有我们福寿妹妹看得出来么?怎么福寿你看个没完没了的,连眼珠子都舍不得错一错?”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了过来,福寿公主面上微微一红,颇有几分幽怨地道,“我瞧着少夫人今儿特别好看,便多看了几眼。”
一边婷美人也笑道,“不是我夸奖自家嫂子,今儿嫂子的裙子,是特别好看,一样都是天水碧,怎么这颜色穿在嫂子身上,就这样雅倩呢?”
蕙娘垂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便抿唇笑道,“这是南边来的,今年新出的色,比天水碧还更浅点儿。美人要是看了喜欢,改日我回府了,给你送几匹来。”
这裙子的用料,也看不出多名贵,就是颜色新奇,众人啧啧赏鉴了几分,因除了福寿公主以外,没有未婚女眷,白贵人便笑道,“我知道公主殿下,为什么看得那样入神了。今日就连我看着少夫人,都不禁是格外用心……从前不提起来,也没想到,只觉得权神医也好,少夫人也罢,都是风姿过人之辈,但竟未见你们并肩行走过。这几天听了许家寿筵的故事,才晓得这都是有心避讳,不然,你们两个一站在一处,一屋子的人,那是什么事都别做了,光顾着看你们罢了!”
众人都握着嘴笑了起来,福寿公主心若刀割,见焦氏灿然一笑,虽未望向自己,但笑中得意之情,分明就是冲着自己,心下对焦氏的厌恶,又自多了一分。那边牛淑妃也道,“说起来,权神医真可谓是我们大秦第一,最最难得的夫君了,别的都不多说,只说这多年来决不纳妾,便是极该夸奖的。这又和别的那些沽名钓誉,分明是怕老婆,非得说是家规的那些鼠辈不同,是真心持身正直、一心疼你,焦妹妹真是好福气!”
她这句话,是隐射了如今在广州的桂含沁将军,当时他和妻子杨善桐在京时,便因为桂家家规不纳妾,闹出了天大的风波,令桂家和牛家到如今都是交恶。牛淑妃会这么一说,很符合她的性格,甚至也许她夸奖权神医,为的都只是数落桂含沁,以便发泄他最近也得了皇上褒奖的怒火。只是这话落在福寿公主耳中,越发是雪上加霜,她心头又是羞耻又是愤懑,几乎想要放声大哭。好容易忍住了时,耳中还听得焦氏的声音,轻轻地道,“娘娘真是过奖了,其实他这个人就是醉心医道,别的事压根就不上心,要不是家里催逼着,恐怕都不想成亲呢,自然更谈不上疼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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