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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第1页）

伏地叫子提着佟钰向前急奔，惶急中哪里找得到合适的藏匿地点。听得身后大头和尚等大声惊呼，料知情势危急，忙即将佟钰朝地下一丢，自己一挥通天拐准备与大怪兽拼斗。然则刚转过身来，就见一张血盆大口已迫近身前，此刻不容他多想，当即将通天拐一竖，大怪兽的阔口正好咬合在拐头上，只听“泼刺”一声，将大怪兽的上腭刺穿了一洞。大怪兽疼得一阵颤栗，“嗷”地一声大吼，头颅一甩，伏地叫子连同他的通天拐，便像粒弹丸似地飞了出去。然则那大怪兽这当儿却不再追他，跨前两步，俯头伸向地上的佟钰。

自从佟钰喝了那碗毒药，肚腹中割皮剜肉般疼痛了好一阵。许是疼过劲的缘故，渐渐地疼痛感觉减弱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股彻骨的寒意，似乎全身立时就要冻僵了。这寒意比之割皮剜肉般的疼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那滋味就像有千万根小针在骨头缝里攒刺一般，直是令人生不如死。偏生这时佟钰头脑还十分清醒，大怪兽的到来，伏地叫子提着他跑，这些事都还知道，这就更增加了他的痛楚感觉。他一面抽紧身子，拼命抵御袭上身来的阵阵寒意，一面心里反复念叨：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就要被毒死了。可我还不能死啊！我家人还在大牢里等我去救，我怎么能死？我得活着，我得活！我得活！直到伏地叫子将他抛出，重重跌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要命的不只那碗毒水，还有这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怪兽！眼见大怪兽张着比水井口还大的大嘴伸向自己，不知是恐惧还是本能，更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连着向旁侧打了几个滚想要逃走。当真是无巧不巧，这一滚，恰好滚进了一道山石裂缝中。

这山石缝是一道很浅的缝隙，宽窄刚好能容下佟钰的身子，只是佟钰滚进去的姿势不大妙，不是像先前与伏地叫子打赌时那样头脸朝下地趴在浅沟里，而是来了个死鱼大翻膛——肚皮朝天。这当口佟钰再想翻过身来已然不及，大怪兽掉转头张着大嘴咬了过来，他还清楚听到大怪兽上下腭闭紧咬合时牙齿碰撞发出的吱咯嘎啦的尖利怪响。不过这一咬并没有咬到他，那条石缝太窄，而大怪兽的嘴巴又太阔，无法伸进狭窄的石缝中去。只是大怪兽嘴巴掠过脸颊时发出的一股酸腐恶臭气味，却令他恶心得几欲作呕。但还没等他呕出来，大怪兽已经再次朝他俯下了头。这一次，大怪兽将脑袋微微偏向一侧，从张开的大嘴里垂下舌头，想用舌头将他从石缝中舔食出来。那大舌头颤颤软软，顺着舌尖滴滴答答流下臭哄哄的口涎。佟钰正被大怪兽嘴里的酸腐臭气熏得头昏脑涨欲要作呕，口涎滴落到脸上，他哪里还忍得住，脑袋一勾，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将腹中物事直喷了出来。与此同时，他也被大怪兽的舌头卷进了嘴里，霎时间眼前漆黑一片。

起初，佟钰还有知觉，感到身子在大怪兽软塌塌的舌头上不停地颤动，就像坐在一条被风浪剧烈摇摆颠簸的小船上。紧接着，大怪兽的舌头又大大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便停了下来。佟钰暗道：完了，终于被大怪兽给吃了，这一下是掉进大怪兽的肚里去了。在大怪兽肚里除了难闻的酸臭气外，身上感觉要舒服些，不像外面那么冷。只是再想从大怪兽肚里出去，恐怕得等到明日早起了。那时我就会变成一坨大便，被大怪兽从肚里屙出去。这大怪兽的嘴巴就很臭，它的大便一定更臭。

想到自己即将变成一坨更臭的大便，而且是一坨大怪兽屙的臭大便，佟钰心里不由一阵悲哀。不过，也没悲哀多久，他的身子渐渐被一团黏糊糊的涎液包裹起来，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大头和尚等眼见大怪兽将佟钰吞进嘴里，想要救援却已不及，不禁扼腕顿足大感惋惜。此时刘豫朴刀脱手，河东白堕利斧掉落，已不能再战。只大头和尚、黎丘丈人、伏地叫子、汤不全和掌二姑娘围上前去将大怪兽困在核心。然而还未等他们动手，忽然大怪兽身子摇了几摇，一跤跌翻在地，四条腿踢登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几人不知大怪兽闹的是什么玄虚，不由面面相觑，摄于大怪兽威势，都不敢贸然上前。等了一刻，大怪兽没有任何动静，只嘴角边流出一滩黏液。大头和尚心觉蹊跷，便用方便铲在大怪兽身上最柔软的眼窝处戳了戳，黎丘丈人也用招魂幡拍打了几下，仍不见大怪兽站起来，汤不全这才大着胆子凑近前去，用药王锄扒拉了几下，断定道：“死了。”

几人围着大怪兽仔细查看，心内都存着一个老大疑团：这大怪兽刀枪不入，如何就自己翻倒死了？

汤不全拿着药王锄在黏液中扒拉来扒拉去，还不时凑近鼻端闻上一闻，皱着眉头嘀咕道：“古怪，这症状竟是被剧毒毒死的！可它又没喝毒酒，毒从何来？真是古怪！”

忽然，他发现大怪兽微张的牙齿缝中流露出一片衣角，急忙叫过大头和尚。大头和尚用方便铲撬掉大怪兽一枚牙齿形成一个齿洞，佟钰便随着大怪兽嘴里不断涌出的黏液从齿洞中流了出来。

汤不全知道大怪兽口中黏液有毒，忙从衣服上撕下一幅布条包裹了手，拉起佟钰的手腕探了探，觉出还有脉息，当即施法助他呼吸通气。不一时，佟钰胸口起伏有了自主呼吸，但仍昏迷不醒。

汤不全吩咐道：“哪个去打桶水来，将这小子身上的有毒黏液冲洗干净。”

在汤不全救助佟钰时，伏地叫子一直守候在旁边，这当儿闻听，立马撒腿跑去寻水。离此不远有所独立宅院，院门大敞，伏地叫子径直冲了进去，但连声呼叫却不见有人出来。伏地叫子点起一支火把四下搜寻，见这院内种有一棵柿树，树上结满火红的柿子。圈舍里养着猪羊鸡鸭，屋内家具齐全，只是不见一个人影。想是这家主人为了躲避大怪兽逃难去了，因走时慌张，连家门也不及锁上。

伏地叫子此刻也顾不上许多，见厨房内正有一桶清水，忙即提起奔了回来。这时汤不全已将佟钰全身的衣服脱去，让他赤裸着平躺在一块岩石上。伏地叫子兜转桶底，将一桶水都浇到佟钰身上，随后又去打水，接连提来三桶水，才将佟钰身上的黏液清洗干净。

佟钰原来的衣服已不能再穿，伏地叫子脱下长衫将他包裹起来，扛上他来到独立宅院，寻到一个房间将他放到床上，以便他静养逐渐恢复知觉。

在汤不全、伏地叫子救助佟钰时，大头和尚等人对大怪兽的尸体进行了处置。由于大怪兽体型庞大，又有剧毒，为防止被人沾染上，便架起柴火焚烧。初时他们以为大怪兽皮坚肉厚烧起来一定颇为费力，哪料到这怪兽皮下油脂极丰，一遇火头立马噼噼啪啪燃烧起来，只片刻工夫，一个小山般庞大的尸体便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大头和尚在灰烬中发现一团物事，捡起一看，却是师弟刘豫插入大怪兽体内的那把朴刀，此刻已然扭曲成一团，想是被大怪兽坚皮错动所致。惊骇之余，不禁又心生遗憾：其实当初只须将大怪兽引入一山坳处，堆上干柴放火烧它，早就将它制服了。何必现下又是酿酒、又是下毒、又是高手围攻的这般费力。然而此刻后悔已晚，不光打搅得百姓四处逃难不说，还险些白搭上一个少年性命。究其因由，都怨一开始就将大怪兽想象得过于强大，没有想到实际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管用的办法。

处置完大怪兽尸体，几人又将沾有剧毒的木桶、木槽等物也一并投入火中焚烧，以免无知村民拿去误用。随后，也都来到独立宅院中歇息。

折腾了大半夜，几人感觉又饿又乏，河东白堕见鸡舍中有鸡，便朝桌上丢了锭银子，径去抓了几只，褪毛洗净后放进锅中蒸煮。

在等鸡熟这工夫，几人望着床上昏迷的佟钰闲聊起来，对那大怪兽如何忽然之间就倒地死了？每个人心中都存了个疑团。

汤不全直到此时仍然眉头紧锁，脱下罩在外面的棉袍朝桌上一丢，气哼哼地道：“整个都是怪。大怪兽是大怪，又没有谁杀到它，却莫名其妙自个倒地死了。这小子是小怪，喝了我的‘腐肠汤’应当即刻就死，可直到现下还没断气，这还不怪么？”

伏地叫子正悲悲切切守护在床边，听他又咒佟钰死，不由大怒，恶吼一声，拔拳冲上要和汤不全拼斗，却被黎丘丈人中途拦了下来。

大头和尚先前就见他们争斗，只是不知缘故，这当便问道：“汤兄，看大怪兽死时症状，好像是中了你‘千虫千草’的毒，是也不是？”

汤不全面现惊异，道：“哦，你也知道我药王门的‘千虫千草’？”

大头和尚道：“哪里，只是听说而已。我见你身穿棉袍，又觉出那怪物涎液中隐含一股冰魄寒气，故而这般猜想。”

汤不全露出几分得色，道：“我说么，我这‘腐肠汤’乃是合了天下九十九味最毒的药物，其中一味‘千虫千草’是生平第一次使，怎会有人知道它的毒性？到底是你大头僧见闻广博，一猜便??????”

“什么‘千虫千草’？尽胡吹大气。”伏地叫子余怒未消，打断他话头讥讽道：“我就不信你那破汤里有一千条虫，一千株草。你倒说说看，若当真有名有姓地说出一千条虫、一千种草的足数来，我便信服你。否则，就是信口胡说，全当放屁！你说啊，我给你数着。”

汤不全也恼怒道：“我这味药叫‘千虫千草’，只是取个多的意思，并不当真就是一千条虫、一千种草。你这般计较，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伏地叫子自鸣得意：“哈，果然不足数，被我说着了不是？要我看，不如叫‘骗人汤’、‘唬人汤’来得痛快爽利。只是有一样，你名叫汤不全，这汤却是与你齐名，也叫汤——不全！”

他故意将“汤”字拉出长音，后面“不全”两字却是与河东白堕、黎丘丈人同时叫出口。三人配合如此默契，想是以前时常拿汤不全的名字打趣来着。

汤不全已然气极，脸孔变得煞白，恶狠狠地道：“你三番两次羞辱于我，别以为我就怕了你。”

伏地叫子跟着跳脚叫道：“好啊，谁怕谁？咱们这就比划比划，看看这几年是你‘五禽戏’功夫长进了，还是你使毒害人的功夫长进了？”

河东白堕正在外间屋灶门上烧火，不愿将事情闹大，劝解道：“叫子，老汤头犯倔脾气不识逗，还是少招惹他吧。”

不料，伏地叫子也正在气头上，见他从中说和想做好人，便迁怒于人，甩脸子道：“你是怕他使毒对不对？那你讨好他去，我却不惧。”

正说着，大头和尚忽然伸手在伏地叫子脸前一挡，随即众人在他掌心中看见一滴漆墨般的黑点。这墨点先时只有米粒大小，随后扩散开来，竟至核桃般大。大家心里清楚，这一定是汤不全在暗地里算计伏地叫子，被大头和尚识破，中途截了下来。汤不全是山西药王门的掌门，周身上下尽是毒物，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着了他的道。提起汤不全的名头，可说鼎鼎大名，不仅武功出神入化，更兼一手天下无双的下毒功夫，江湖上没有不惧怕的。

河东白堕和黎丘丈人与伏地叫子最相亲近，眼见汤不全暗箭伤人，河东白堕立时蹿进屋来，与黎丘丈人一齐挺身凑近前来，叫板道：“老汤头，这是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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