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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华能这么说,她的心里一阵冷笑,缓缓开口问:“她是臣妾唯一的妹妹。”
华能眉头挑动,眸子里覆盖了一层薄冰,甩手将蘸墨的笔扔在砚台上:“出去!”
椰儿的脊背猛然僵住,她的眼睛眨了眨,望住华能静止了。
“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华能靠在背椅上,微闭着双目,不胜其烦地挥了挥手,“俗,都是俗人……”
然后冷冷一笑,极残酷的,刺目的锋利。椰儿看着他,蓦地转身而去,绣鞋无声穿过金砖,石榴裙如纱如烟淌在脚下。
她低着头,风儿吹乱了她的发丝,隐约有笑笑呼唤的声音,她抬头,望着天真烂漫的笑脸,眼眶里弥漫了泪花。
笑笑见椰儿神情恹恹的,安慰道:“我算看透这帮贵人,心肠怎么这么毒,这在我们都城根本不会有这种事。那个尺妃也是,身份越是显贵,就越是搞不明真笑还是假笑,即便是朝我笑,也是假惺惺的做作,华能怎么纳了那些人进来?”
“姐,别怕她们,有我呢。要是咱们俩人联手,她们不敢对你怎样了。”她主动拉了椰儿的手。
椰儿跟着笑笑越走越快,凉风阵阵,脚下仿佛碾了冰,一步一步冷得沁骨。
本来以为明了他的心意,原是无法确知他的故事。在这些缥缈无定的光阴里,他与她的关系乍离乍分,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充其量就是个俗人罢了。
算了,还是回到原本平定的日子里去吧。她的心中涌起怆然,他肯把轻水宮给她,终究对她存了顾念,虽然这顾念有时亲近有时冷落,而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椰儿一心想回到春日里的那份心境去,一桩突如其来的事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尺妃前襟的一半绣成了,椰儿心里高兴,用缎布小心包了,独自去尺妃的院子。
午时刚过,太阳躲在云层里,空寂的院外嗖嗖刮过一阵小风,老梨树轻轻摇动几下,一只筑巢的鸟儿啾鸣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房内所有的帘帐低垂,四面不透光,静得不闻一丝声音。椰儿睁眼凝视着黑暗,隐约见床帐两边站着两名侍女,屋子一角置有涂金银鸭香熏,在昏暗中静静吐散着腻醉的香气。尺妃面壁而睡,听见声音动了一动,翻过身来。
“把你弄醒了。”椰儿歉意的一笑,坐在她的身边。
尺妃让侍女退出,只点了一枝小蜡烛,微明的光影扑上帐帷。椰儿这才看清,尺妃比寻常又消瘦了几分,面上、颈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香粉,看不透她的本来面色,只在颦蹙的眉心间,掩有难抑的痛楚。
“胃病又犯了?”椰儿担忧地握住了尺妃的手,那手通体渗寒,无一丝暖意。尺妃的身体每况愈下,春日里见到的如艳艳芙蓉的尺妃渐渐淡去了。
尺妃半坐在床榻上,一窝云髻已经散作披腰青丝,一片翠钿花摆在面前的锦褥上,她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抚弄着,笑道:“崇先生料着我红颜命薄,算得真准。”
“别瞎说。”椰儿心里涩涩的酸,帮她梳理着头发,绾了个松髻,她感觉簪花的手无可控制地颤动着,好容易才用翠钿花簪定。
“新王……他没来看你?”她艰难地问道。
尺妃一怔,举起鸾镜打量着自己,一丝凄怆的笑忽然掠过她的嘴角:“快三年了,这人生最华美的一段,也不过是一场杂芜平淡的梦。光阴一眨眼,便都白了头。新王?我不去想他了。”
她轻轻叹气:“鬓未丝,心已老了……”闭上双目,良久不说话,一抹泪淌过厚重的香粉,挂在细薄的腮边。
椰儿好容易哄尺妃入睡,方悄悄地退出了屋子。锦茵层叠的帐卧,笼了轻纱般的香熏,都远远地退隐入无垠的昏暗。渐渐呈现出来的,是一片略显颓败的寝宫,一处深深的小院,里面如豆昏蒙的光焰中躺着一位寂寞的美人。
缓步走在芙蓉洲畔,这时候的树荫一带寂寂少人,因为心里装着心事,也没去观望周边的景致。前面石板桥上跑下来一妇人,东寻西觅的,脸上略显焦灼之色。
“煊儿!”妇人呼唤道。
椰儿见是煊儿的乳娘,便往道路边让了让。
“跑哪玩去了?”那乳娘嘀咕着,睥睨椰儿一眼,并不施礼匆匆而去。
下了桥,便是通往轻水宮的青石道。临水的是一座八角型的亭子,椰儿见时候尚早,走进亭内倚榄远望。只见眼前芳草连天,阴云蔽空,巍峨错落的魏王寝宫被重重烟树遮掩着。
此时的华能,是否站在琐窗边,朝外面端凝而望?
两只蜻蜓从面前款款飞过,落在湖面的浮萍上。椰儿出神地望着,潺爰清澈的流水泛着白光,敲击得人的灵魂似脱了壳,漂浮不定。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撩过,华能深不可测的面容就深陷在这片浮光掠影中。温热的手掌,缠绵的深吻,如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仅仅一个月以前的旧事,此时想来突然已如隔世。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心碎了还是痛了,她的双眼盈满了雾水。
尺妃说,鬓未丝,心已老。花春雨死了,他亦不能释然。所谓的俗与不俗,此际看来,不过是因了求不得,不能得到,所以在他心里总是最美的。而自己这么想帮他从幻梦中摆脱出来,其实又是何苦呢?
她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转到潺爰流动的湖面上。轻水宮在芙蓉洲的上方,这一带的湖水浅而见底,落花、飘叶,还有一团辨认不清的东西浮浮沉沉。椰儿细瞧那色隐动的宝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快来人哪!”急惶惶地跑过去。
后面猝然响起一声尖嚎,邢妃带着乳娘、宫人、侍女疯也似的朝这边跑来。椰儿瘫坐在地,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邢妃飞到了自己面前,朝着湖面凄厉地叫。
“煊儿!我的煊儿……”
两名宫人相继跳入湖中,将那个宝蓝色的小人儿抱了过来,首先映入椰儿眼帘的,是煊儿那张惨白的脸。
煊儿死了。
椰儿惘然地看着邢妃哭倒在地,她伸手搭住邢妃的肩胛,想去安慰她,乳娘尖利的嘶鸣声兀的在耳边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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