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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透甚感欢喜,狱方也同意,他便收拾行李,与住持同行。到了当地,子透方知,原来那寺院正是钱若出钱修建,接他来修行是钱若的主意。
见子透虽消瘦,冰肌玉骨却未曾褪减一吋,钱若告诉住持:「师父,子透不久就要剃度,弟子怕他凡心未泯,未如使他到弟子家中暂住几日,弟子尽力为他完竟世俗心愿,如此方是真正剃度,而非表面落发尔尔。」住持允准,子透即随钱若回家。
回到钱家,钱若道:「我在外地经商有成,生意不便断绝,因此没有归乡,即使如此,心中兜转,莫不是你之形影。我早听闻你在京城被关押,为救你出来,疏通不少钱钞与人脉,能再见到你,恰是如梦似幻一般;就算改扮男装,你之气质,亦与往年同,定是因你本非尘世之人,许再十年,君之形貌变矣,神态亦不改。」
子透听罢,扑通一声跪下,稽首道:「谢钱老爷恩德,在下本误堕烟花之地,不幸被无耻流氓染指,险些无法翻身,多亏钱老爷,我钟某人一生,便就此不同了,这辈子两次大劫,皆为钱老爷所救,是在下祖上积德,三生有幸,我钟子透此生此世对钱老爷您,真是万死不辞!」
晚间叙旧,子透告知钱若已发誓不作官人,忆起往日生涯,亦多作贬低之语。子透焚烧裙璫一事,钱若亦有所风闻,虽心头甚是喜欢,惜不便强求。子透心下知道,甚是抱愧。
钟子透在钱宅居住一旬,钱若与钱夫人皆奉为上宾,更令钟子透愧疚,愈生离去之意。
一晚,惟子透、钱若二人对饮,钱若叫家伎上来弹唱,子透献唱《绣襦记.莲花》,钱若找出一件丝绸的红披风,披在子透肩上,教他演李亚仙,钱若自个儿而今贵为大户,却要趴在厢房地上,演困苦的滎阳公子。
子透唱一曲〈香柳娘〉道:「看他似饥鳶叫号,饥鳶叫号,恁般苦恼,我闻言不觉心惊跳,看肌肉尽消,肌肉尽消。」
钱若拿着脚本,随家班奏乐,唱道:「病骨冷难熬,遮身无破袄。」
子透雅兴大发,唱道:「解绣襦裹包,绣襦裹包,且扶入西厢煖阁,免敎冻倒。」作势将钱若扶入牀中,钱若与他对眼,已有醉意,两人搂抱,闭起鳶帐,钱若扯子透披风,对着雪白颈项,作势要亲,子透为偿恩公赏识,亦不拒绝,二人对戏,缠绵至斯,彷彿真个李亚仙、滎阳公子在世。青眼相对,子透动情,钱若有意,遂合欢如旧。
翌日,留守在门外倒夜香的奴婢已知二人同房,只是不敢过问,便在二人出门后,揩拭脏水,将留有印记的床单示予钱夫人。
钱夫人与钱若争吵,「钟先生是您的上宾,也是妾的上宾,可惜他原不是个书生,却不知是打哪来的贼妇,公然入妾家中淫乱,迷惑恩公,图与妾共事一君。已生之祸端,妾不敢争辩,只是容不得姓钟的这等无耻之徒,继续待在大堂之中,与妾共处一簷,还请恩公遣人即刻送走便是。」
钱若既然得手,解去相思之苦,并无理由再留子透,子透亦知趣,便主动向钱夫人请辞:「这段时间为老爷、夫人增添不少麻烦,在下对钱夫人尤是愧疚,谢两位恩人盛情款待,在下没齿难忘,剃度时间将近,还请老爷赐我车马,送我回寺。」钱若便拉他手,絮絮叨叨交代他,好生照顾自己,手虽捏得紧,奈何妻子在旁,不敢造次,便站在钱宅大门口,目送钟子透的车马离开。
钟子透回山后,寺中上下已知消息,都认为子透淫乱,没资格剃度与他们共修。也有人怕子透入寺后秽乱宝殿,令眾师兄弟们走火入魔。
住持为息风波,只得将子透关进柴房中,殷切叮嘱道:「施主在此清修几日,老衲会吩咐小和尚按时过来送餐。待施主凡心清净,即可入寺为僧,这段期间,还需施主屈就。」
子透也应承道:「师父是为我着想,欲平息眾怒,在下怎可能不心服呢?」
住持见子透很是乖巧,便承诺为他加多餐食,不令他劳乏身子,钟子透遂谢过师父。
入夜,一名僧人来送茶饭。子透一见此人,颇觉面熟。
那僧人一见他,表情乍变,悄悄喊了声「心儿」,子透见此人只有九指,方知是长生。
子透道:「在下确实是心儿,原来长生哥竟到此处,可否请问详细?」
长生说道:「我被你大爷剁了手指以后,没脸留在村里,兀自逃出,一路上怨愤难平,姦污良家妇女,在附近被衙门抓了起来,县太爷罚我作苦工,为僧人煮饭、洗衣、烧水、种田、挑粪,每天都过得很辛苦,没有以前舒坦了。」
子透一听,心说此人罪孽深重,倒也不失报应。
长生又道:「一路姦污民妇,实非我本来作为,只为小指被剁,我尊严有亏;每见这小指缺处,便想起你;虽身在佛门清净之地,罪业依旧深重,这念想数年间总未曾消停。」见子透恢復男装,模样依旧清丽,又要动火。
子透说:「此乃清修之地,不可行骯脏之事,否则徒增业障。」
长生道:「我放你出去,你便答应我。」子透说好,长生便悄悄放他出去,两人约在山下碰面,子透念在旧情,并无爽约,长生便遂了心愿。
子透扣整衣物,道:「当年若你没污了我,我还是个清官人,也不能沦落至斯,如今就算你放我走,仍对不住我;剁了你一根小指,亦不足以赎偿此罪。只有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原谅你。」长生被说得满心愧意,便请问详细。
子透道:「我有一名恩公,名叫杜天,是名将军,有鸿鵠之志。在你离开后,我们城里原是被这杜大将军攻陷了,将军却不轻视我,反而赏识我,让我作他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封我为国师,答允在建国后,让我典定制度。」
「你和钱若都不把我当男人看,只视我为妾妇,相较之下,杜将军真是我的知音,只可惜我无法担当如此重任,竟害他……若非他听从我言,贸然攻向京师,如今肯定还在城里,即使外敌攻入,佔了地利也未必会输。」
长生道:「听你一说,这廝也是条好汉。他若因你入狱,你把他救出来,与他便互不相欠,届时,你可以与我安心去过日子。」
两人商量好要劫狱,子透道:「此事必成,否则在下将终生抱愧。」长生也道:「洒家本为罪身,无牵无掛,为了心儿犯险,何尝不可?」心意相同,于是结伴回京。
长生先与当地流氓打好关係,子透则入戏班,艺名改为「柳儿」,后整班被买入某官差的宅内作家班,子透与那官差得以结识。两年后,子透见时机已成,便与长生约定行事。
长生伙同地痞到天牢外作乱,吸引看守注意。子透再透过那官差,疏通内部狱卒,用其他死囚,偷龙转凤,将杜天换了出来。
事成后,三人在客栈稍作休息。杜天此生还能看到子透,很是欣慰,忍不住抱头哭泣;子透以为能与杜天相携远走,又破涕而笑。
原有许多话,待从头倾诉,才出城,就在关口被拦下,一名卫士指认出来:「这不是前阵子逃离劳役的长生吗?」没想事情败走,竟为长生。
三人皆入衙门重新问审,定了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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