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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失望一边,房中的情形却更让李衎火冒三丈。只见赵三娘子上身仅穿着诃子,下身穿一条几乎如薄纱一般的高腰云霞裙,此刻娇柔无力地扶着一根梁柱,面生红晕,脸上虽然有些惊慌之意,但眉眼中却是春-情未尽,裸露了几乎一半出来的前胸上,竟然还有些女子动情后的粉红。
李衎乃是过来人,这般情形如何还分辨不出?这副模样其实被人强迫得出来的?当下便是怒色一闪。
只是他毕竟谨慎,虽然心中已然有了分辨,却担心这只是李曜与其幽会,因自己和大郎三郎糊涂赶来,逃无可逃之下才将赵三娘子推出来做挡箭牌,自己却借此洗脱嫌疑。
因而他又立刻掉头朝李曜看去,却正瞧见李曜跟着自己进来了,当下细细审视。只见李曜衣冠端正,发髻丝毫不乱,目光清明不说,其中还满满都是愤愤不平之意,却就是没有半丝淫亵,面色虽然也有些发红,不过这个并不可疑——他既然发怒,自然会有些血涌上头,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李衎心中稍安,若只是三郎的一名侍妾行为不端,妄图勾引五郎,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三郎这侍妾只是农家小户出身,即便有了不检点的行为,了不起让三郎休了便是,又不是正妻,倒也不至于影响李家在代州的名声。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暗暗点头道:“五郎自小仁孝忠厚,本不该是那等淫邪之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倘若不然,怎的赵三娘子穿成这般模样引诱于他,他非但未曾迷失心智,反而勃然大怒至这般模样的?以他逢人让三分的好脾气,若非触及其心中逆鳞,安能怒极如此?此事并未传开,三郎未见情形便先为赵氏污蔑五郎,显然对赵氏很是宠爱……可是如今五郎他这般恼怒,若某不严惩赵氏,只恐他定然心中忿忿,觉得某因为三郎的关系,包庇赵氏了。”
李衎面色一沉,就要开口问罪,李暄刚刚进门走到一旁,见势不妙,连忙抢先问道:“三郎,到底怎么回事,你问过了吗?”
李衎被长子抢了一句,微微皱眉,不过却也没有斥责他,甚至没有做声。
李晡这时也发现有些不妙了,连忙喝问赵三娘子:“怎么回事?”
赵三娘子情知形势不妙,原本按照李晡的计划,是她来诬陷李曜,却不想李曜急智惊人,居然立即作出反应,毫不犹豫倒打一耙,现在反而是她这个要告状的原告成了被告,被告却摇身一变成了原告,而且神情真实得连她自己都简直要相信他了!
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李曜,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李曜,而是一个在二十一世纪能够充当大型企业供销处长的现代人?对于李曜这种在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搞供销的老手,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乃至随时变脸,那真是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点本事对他而言,当真是小儿科!
形势危急,赵三娘子顾不得许多,一听李晡发问,立即哭诉道:“奴家本在房中休息,五叔突然闯了进来,说他那婢女赵颖儿不见了,又说定是奴家拐来的,非要奴家给他个交待。奴家说赵颖儿早就走了,他不信,说奴家若是不老实交代,便要奴家好看,奴家只当五叔气急之下出言未必当真,便没有再说什么,五叔便……便来非礼奴家,还扯去奴家的襦衫,像是要……要行不堪之事。奴家一介弱女子,哪里是五叔的对手?用尽气力也挣脱不得,正觉愧对三郎,生无可恋,却不想耶耶和大伯竟然来了。五叔听见声音,便忽然改口,说什么奴家引诱于他……三郎,奴家自入李家,可曾有过半分不检点之举?三郎如此疼惜奴家,奴家又怎会做出那等不堪的举动来?奴家……奴家如今心惶无计,唯请三郎分辨,更请耶耶与大伯做主!”
女人不愧是水做的,赵三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似乎真的承受了无尽屈辱一般,说到最后,更是泣不成声,一下子跪倒李晡面前,叩首在地,头都不再抬一下,似乎已然心丧若死,筋疲力尽。
李晡心中一喜:“果然没白疼你,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居然把李曜又给网了回来!”
他当即怒容满面,转头对李曜怒道:“五郎!好你个五郎,说的好谎!竟然连某都差点被你骗了!赵氏这番话,你可都听见了?某今日倒要看看,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
李曜也是一脸怒容,盯着李晡的眼睛:“我李曜十数年来,可曾说过一句谎话?三兄你不顾兄弟情分,一味指责诬陷小弟……可是连家人外人都分不清了?”
李曜最后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其中忿恨,犹如实质。
李衎本来也微微有些动摇,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当下便再不顾及其他,沉声喝斥道:“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为父便在此处,还怕不能说个明白?三郎你这般一口咬定五郎作恶,莫非还有为父不知道的缘由?嗯!”
李晡一听,心中一凛,忙道:“儿子与耶耶一同过来,哪里有什么耶耶不知道的缘由?万无是理,万无是理!”
李衎便怒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当真分不清家人外人了!你姓的李跟五郎姓的李,难道不是同一个李!难道你姓赵去了吗!”
唐时自然是男权社会,女子本是男子附属,作为侍妾的女子更是不堪。早在西汉皇族曾经出现“立子杀母”之事,多年后北魏皇室更是将这一制度演化成了“理所当然”的地步。
所谓“立子杀母”,是指在立太子前,先赐死其生母。这种残忍的传位方式,后世史学界称之为“立子杀母”或者“子贵母死”、“子显母死”。开此先河的,是汉武帝;形成制度的,却是拓跋氏。汉武帝“立子杀母”,在西汉仅此一例;而拓跋氏的“子贵母死”,却在北魏沿袭成势。
翻开《魏书·皇后传》,关于“子贵母死”的记载,让人触目惊心:“道武宣穆皇后刘氏,后生明元……后以旧法薨;明元密皇后杜氏,……生太武……泰常五年薨;太武敬哀皇后贺氏,……生景穆,神麚元年薨;景穆恭皇后郁久闾氏,……生文成皇帝而薨;文成元皇后李氏,生献文,……依故事……薨;献文思皇后李氏,……生孝文帝,皇兴三年薨;孝文贞皇后林氏,生皇子恂……后依旧制薨;孝文文昭皇后高氏,后生宣武……暴薨”。
这份死亡名单中,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文成元皇后李氏,可以称“依故事”死;孝文贞皇后林氏,可以称“依旧制”死;但排在最前面的刘氏,为什么也称“以旧法”死?
《魏书·序记》中既没有发现这种“故事”的明确记载,也没有此类“旧法”的杀人事件。这就是说,北魏“子贵母死”制度的制定者,就是开国皇帝拓跋珪;而拓跋嗣的生母刘氏,无疑是这种皇位传承方式的第一个牺牲品。那么,北魏“子贵母死”制度是怎么产生的?拓跋珪为什么要制定这种残忍的制度呢?
后世史学家普遍认为拓跋珪是在学习汉武帝,其实不一定。众所周知,“主少母壮”和“女主颛恣乱国家”,是汉武帝“立子杀母”的主要原因。其中,前者是基础,后者是病症。当时,刘弗陵只有七岁,尚在冲龄;其生母二十六岁,青春年少;汉武帝六十九岁,风烛残年。汉武帝自知时日不多,赐死钩戈夫人正是为了防止其成为吕后第二。相比之下,北魏刘氏死时,拓跋珪三十九岁,正值壮年;拓跋嗣十六岁,血气方刚,且北方游牧民族男子成熟较早,比如拓跋珪本人,他十六岁时就已经建国创业。再者,拓跋珪之死本身纯属意外,如果不是非正常死亡,估计他完全能够再活个十年八年,拓跋嗣也会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可见,“子贵母死”决不是对“立子杀母”的简单模仿。是以北魏“子贵母死”制度的产生,幕后多半另有重大隐情。
北魏-建-国前,拓跋鲜卑还处在氏族公社解体时期。《魏书·序记》把妇人比作“天女”,以及“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的谚语,说明父系氏族社会时,妇女地位还相当高;而“昭成……议不决。后闻之……乃止”和“平文崩,后摄国事,时人谓之女国。后性猛妒忌,平文之崩,后所为也”,则反映了当时的妇女既干预朝政,也专权弄权。再者,作为东胡的一支,鲜卑人的血管里,难免携带着“先母而后父”和“怒则杀其父兄而终不害母”的基因。北魏要成为专制帝国,实现“父子家天下”,就必须要对阻碍封建化进程的落后习俗,尤其是对根深蒂固的“母权制”进行血腥变革。因此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拓跋珪通过赐死刘氏,使拓跋嗣摆脱母权干扰,成为独裁皇帝,是形成“子贵母死”制度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并不是本书要述说的重点,重点是既然北魏这个本来带着母系社会遗风的皇朝要以杀母来确立父系权威,那么早就进入完全封建社会的汉民族,对于女子的权益自然更加不当回事。即便是在胸襟最为开放的唐朝,妇女可以改嫁,甚至还偶尔有夫妻“协商离婚”的情况出现,但并不能改变这个时代依旧是男尊女卑的事实。
此是其一,其二则是李唐皇朝可谓门阀世家社会最后大辉煌的一个时代,人们——尤其是有一定地位、家业的人,对于“家门”看得极重。这个重,其中之一就表现在刚才李曜所说的“家人外人”有别上。
李曜再怎么是庶子,他也是顶着李字姓氏的儿子,赵氏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三郎的一介侍妾。其中亲疏内外,李衎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就如同他将嫡庶分得那般清楚一模一样!
李衎这句话一撂出来,李暄心中就哀叹一声:“吾计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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