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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里面的硝烟很快便被淡淡的云气取代,整个大山又恢复了平静。
跑在汽车前面的二鬼子围成一圈听一个人说了一阵什么,呼啦一下散开了。
彭福哎呀一声喊了起来:“快看!那不是乔虾米吗?”端起手里的枪慢慢瞄准。
左延彪瞥一眼微笑着看下面的卫澄海,猛蹬了彭福一脚:“你想干什么?想好了再打!”
彭福讪笑着收起了枪:“嘿嘿,演个‘花儿’给你看。”
乔虾米跑到最前面的那辆卡车旁边,哈了一下腰,那个挎指挥刀的鬼子一探头跳了下来。
两个人踱到小溪边,蹲下。鬼子说着什么,乔虾米一个劲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乔虾米站起来冲列成一排的侦缉队挥了一下手,自己跳上一辆脚踏车,风一般沿来路奔了山下。
朱七忽然感觉今天的这场恶战定然不小,望着蓝悠悠没有一丝云彩的天,心忽忽悠悠地提到了嗓子眼。卫澄海看出了朱七的心思,笑着冲他扬了扬手:“感觉不痛快就过去跟熟悉的兄弟聊会儿天。顺便把滕先生喊过来,我有事跟他商量。”朱七倒退着爬到了山峡后面的那个山凹,喊一个兄弟将滕风华叫过来,说声“老卫找你”,猫着腰钻到了左延彪的身边。左延彪从朱七的口袋里摸出烟盒,一把撕开,将两根夹到耳朵上,一根叼在嘴上,边点烟边说:“说起来梁大鸭子也算是条汉子,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任怎么折腾,他硬是不告饶,要不我也不会连他的‘鸭子’割下来,”点上烟,慢条斯理地抽了几口,接着说,“去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卫老大对我说,要抓紧时间收拾了梁大鸭子,不然这个混蛋又要‘闹妖’。我问他,他不是只顾着忙自己发财去了吗,还闹什么妖?卫老大说,这小子现在可‘扎煞’起来了,全青岛的汉奸就数他‘慌慌’,刚刚用了手段把乔虾米的讨伐大队归拢到侦缉队里,接着就抓了大东纱厂带头闹罢工的几个共产党,拉到大窑沟坟场杀了。”
一听鬼子又杀人,朱七的心就堵得厉害,脸上的刀疤又红又亮:“杀的都是共产党?”
左延彪点点头:“是啊,全是共产党,这小子可真够大胆的……对了,华中说,有个伙计你们还认识。”
朱七一愣:“谁?”脑子里一下子泛出丁老三的影象。
左延彪搓着头皮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好象是个东北人,叫什么来着?什么青云?好象是。”
不是丁老三,是史青云!朱七松了一口气,心里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难过,眼前一片模糊。
谈起史青云,左延彪说,听说那伙计的身世挺悲惨的,起先在东北跟着抗日联军打鬼子,在抗联参加了共产党。后来抗联没有了,他就来了青岛。好歹跟组织接上了头,就又去了蒙山,在蒙山狙击鬼子的时候,一只眼睛被流弹打瞎了。丁老三在崂山发展游击队的时候,史青云也跟着来了。结果,还没等跟鬼子干上,先让青山保的人给“摸”了……朱七问,丁老三怎么会跟青山保结了“梁子”?左延彪说,丁老三想收编青山保,当时路公达还活着,不愿意,丁老三就派史青云过去,说是给青山保增加个懂军事的人。路公达明白丁老三的意思,没等史青云动身,就派人在山下“摸”了他,幸亏史青云身手好,不然脑袋就搬家了,即便这样,史青云的一条腿也断了。朱七恨恨地捶了一下大腿:“路公达这个混蛋该死!”
左延彪笑了:“死了,让熊定山给收拾了。”彭福在一边插话说,熊定山一到崂山,先是跟卫澄海联络了一阵,卫澄海留他在荆条涧住了几天。山里的兄弟都猜测,熊定山有跟着卫澄海的意思,还说,当初卫澄海跟熊定山有约定,绑在一起打鬼子。后来不知道卫澄海是咋想的,在荆条涧给熊定山摆了一桌酒席,喝完酒,定山就一个人走了。过了没多长时间,熊定山又回来了,他出现在路公达那里。路公达不打鬼子,东一头西一头,不是骚扰百姓就是窜到青保的防区袭击青保,对外说是夺枪武装自己的队伍,估计是当了汉奸。过了不长时间,路公达就不见了,山上传说他被熊定山挤兑走了,后来在罗圈涧发现了他,尸体被日头晒得发青,身上全是蛆。年初唐明清带着不少人直接靠了熊定山的“傍”,好象他们俩以前就认识。
朱七懵懂着问:“唐明清怎么会认识熊定山?定山一直混‘胡子’,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啊。”彭福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找过卫老大,不知咋搞的,两个人翻脸了,唐明清气鼓鼓地走了。”胖子插嘴道:“一个国民党,一个共产党,能谈到一处去?不翻脸才怪呢。”朱七摸着腮帮子笑:“这事儿咱整不明白。唐明清当过汉奸,又参加了国民党?哈,还是说说熊定山吧,定山不是刚开始的时候在卫老大那里吗?听说他一直想跟卫老大一起来崂山打鬼子呢。”左延彪说:“这事儿我知道,卫老大的意思是让定山回青岛,他了解定山的性格,想让他折腾梁大鸭子……这是和尚说的,哎,和尚怎么还不回来?”
朱七说:“对呀,郑沂呢?我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直没见着他?”
左延彪瞥了卫澄海那边一眼:“卫老大安排他下山了,好象是去找个什么人。”
朱七有些郁闷:“我发现卫老大自从上了山,性格就变了,话少了,什么事情也不跟大伙儿商量了。”
彭福撇了一下嘴:“现在人家是有组织的人了,跟咱哥们儿商量?有事儿他请教组织,组织是有纪律的。”
朱七愈加烦躁:“上山之前他还说自己不受管束,什么组织也不参加呢……”
左延彪的脸忽地涨红了:“这有什么不好?我以前也不想参加什么组织,可是现在我也变了!”
“你那叫被人‘赤化’了,”彭福怏怏地说,“蒋委员长早就说过,共产党很懂‘赤化’这一套。”“就赤化了咋的?”左延彪的眼睛瞪得血红,几乎都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了,“我就是觉得共产党好,共产党打鬼子不说,还替咱老百姓说话,替咱穷哥们儿撑腰!”
朱七跟彭福对望了一下,笑了:“这伙计真不好惹……哈,以后不跟你提这事儿了还不成吗?”
彭福嘬起嘴巴冲山下吐了一口痰,悻悻地横一下脖子,不说话了。
朱七用胳膊肘拐了拐还在生闷气的左延彪:“接着说啊,说梁大鸭子的事儿。”
左延彪把脑袋转向彭福:“我说福子,以后你对我放尊重点儿,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介绍你入党。”
彭福还是不说话,冲天一个劲地翻白眼。
朱七打个哈哈道:“这是好事儿啊,卫老大是共产党了,大牙也是,早晚我跟福子也‘入伙’。”
“那不叫入伙,那叫投奔光明,”左延彪翻身起来,咧着大嘴笑,“滕先生这个人学问大着呢……算了,说多了你们也消化不了,咱们接着说梁大鸭子的事儿啊。那天,卫老大对我说,梁大鸭子杀完了共产党,派了不少侦缉队的人去大东纱场,整天耀武扬威,现在纱场跟倒闭了似的,没有几个中国人在那里上工。梁大鸭子就让一贯道的汉奸在里面设了道坛,整天烟熏火燎的,跟个道士庙似的……小日本儿也管不了他,听说小日本儿快要完蛋了,在台儿庄被国军修理得不轻,顾不上咱们这块儿了,清剿抗日分子的事情全是梁大鸭子的事儿。卫老大的意思是,趁这个乱乎劲,先‘插’了这个混蛋,等于削了鬼子的一个肩膀去……”朱七打断他道:“这些你就别絮叨这些了,就说你是怎么收拾的他。”左延彪洋洋得意地说,当时他跟郑沂两个下山去了青岛,没怎么费事就找到了梁大鸭子藏身的地方,那是一座深宅大院。摸进梁大鸭子住的那间厢房,里面漆黑一团,郑沂嚓地划着一根火柴,边点灯边冲炕上吹了一声口哨:“梁队长,该起床了吧?”
梁大鸭子哇啦一声跳了起来:“爷们儿,你们是……”憋了好长时间才又憋出了一声,“你们是哪路好汉?”
郑沂伸出一根指头,在嘴巴上晃了两晃:“老子是崂山抗日游击队卫澄海的兄弟。”
梁大鸭子的嘴巴张成了一口井:“我跟卫老大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他找我干什么?”
郑沂看着他的下身,眯着眼睛笑:“他嫌你的‘鸭子’比他的大。”
梁大鸭子矜持地坐下,将被子盖过了肚皮:“兄弟,别开玩笑,你们这是?”
左延彪闷声道:“取你的性命来了。”
梁大鸭子斜着眼睛看左延彪:“这话我不相信,我梁清太行得正走得端,他凭什么取我的性命?”
郑沂坐上炕,一把捏起了梁大鸭子的下巴:“我只问你一句,你杀了多少中国人?”梁大鸭子猛地将脖子一横:“他们不该杀吗?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派共荣景象,他们这些害群之马……”“够了,”郑沂刷地亮出了刀子,“看来你是无可救药了。”掀开被子,手起刀落,一根黑糊糊绳索似的物件就被左延彪抛出了窗户。梁大鸭子一声“饶命”还没说利索,左延彪的刀子又插上了梁大鸭子的心口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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