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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一分钟也不忍心再待下去了,所以马上拔脚飞跑上小山,向自己的家里走去。
当我略微跑远吃人现场之后,还是惊魂不定,呆呆地在路上站了一会儿。直到后来,心情才稍稍安定下来。我仰望苍天,热泪盈眶,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感谢上帝把我降生在世界上别的地方,使我没有与这些可怕的家伙同流合污。尽管我感到自己目前的境况十分悲惨,但上帝还是在生活上给我种种照顾。我不仅不应该抱怨上帝,而且应衷心地感激他。
尤其是,在这种不幸的境遇中,上帝指引我认识他,乞求他的祝福,这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这种幸福足以补偿我曾经遭受的和可能遭受的全部不幸还有余。
我就怀着这种感激的心情回到了我的城堡。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自己的住所安全可靠,因而心里也宽慰多了。因为我看到,那些残忍的食人部落来到岛上并不是为了寻找什么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到这儿来根本不是为了寻求什么,需求什么或指望得到什么。因为,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他们一般在树深林密的地方登岸后,从未发现过任何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我知道,我在岛上已快十八年了,在这儿,我从未见过人类的足迹。只要我自己不暴露自己,只要自己像以前一样很好地隐蔽起来,我完全可以再住上十八年。何况,我当然绝不会暴露自己,因为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很好地隐蔽自己,除非我发现比吃人生番更文明的人,才敢与他们交往。
我对这伙野蛮的畜生,对他们互相吞食这种灭绝人性的罪恶风俗真是深恶痛绝。所以,差不多有两年时间,我整天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并不敢超越自己的活动范围。我所谓的活动范围,就是指我的三处庄园--我的城堡,我的别墅和我那森林中的圈地。这中间,那森林中的圈地,我只是用来养羊,从不派别的用处。因为我天生憎恶那些魔鬼似的食人畜生,所以害怕看到他们,就像害怕看到魔鬼一样。这两年中,我也没有去看过那只小船,只想另外再造一只。我根本不敢再想把那只小船从海上弄回来,唯恐在海上碰到那些野人。那时候,若落到他们手里,我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尽管如此,时间一久,我对食人生番的担心逐渐消失了,更何况我确信自己没有被他们发现的危险。所以,我又像以前那样泰然自若地过平生活了。所不同的是,我比以前更小心了,比以前更留心观察,唯恐被上岛的野人看见。特别是,我使用枪时更小心谨慎,以免给上岛的野人听到枪声。
天幸我早就驯养了一群山羊,现在就再也不必到树林里去打猎了。这就是说,我用不着开枪了。后来,我也捉过一两只野山羊,但用的都是老办法,即用捕机和陷阱捉到的。因此,此后两年中,我记得我没有开过一次枪,虽然每次出门时还总是带着的。此外,我曾从破船上弄到三把手枪,每次出门,我总至少带上两把,挂在腰间的羊皮皮带上。我又把从船上拿下来的一把大腰刀磨快,系了一条带子挂在腰间。这样,我出门时,样子实在令人可怕。除了前面我描述过的那些装束外,又添了两支手枪和一把没有刀鞘的腰刀,挂在腰间的一条皮带上。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除了增加上述这些预防措施外,我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安定宁静的生活方式。这些经历使我越来越体会到,我的境况与其他人相比,实在说不上怎样不幸;尤其是与我可能遭到的不幸相比,更应算是万幸的了。更何况上帝完全可以使我的命运更悲惨。这又使我进行了一番反剩我想,如果大家能把自己的处境与处境更糟的人相比,而不是与处境较好的人相比,就会对上帝感恩戴德,而不会嘟嘟,怨天尤人了。如果能做到这样,不论处于何种境况,人们的怨言就会少多了。
就我目前的境况而言,我其实不缺多少东西。可是,我总感到,由于受到那些野蛮的食人生番的惊吓,因而时时为自己的安全而担惊受怕。以往,为使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我充分发挥了创造发明的才能,但现在就无法充分发挥了。我本来有一个煞费苦心的计划,想试验一下能否把大麦制成麦芽,再用麦芽来酿起酒。现在,这一计划也放弃了。当然,这实在也是一个荒唐的念头,连我自己也经常责备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因为我不久就看出,许多酿造啤酒必不可少的材料我都没有,也无法自己制造。首先,没有啤酒桶。前面说过,我曾尝试做木桶,但怎么也做不好。我曾花了许多天、甚至许多星期、许多个月,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其次,没有啤酒花使酒经久不坏,没有酵母发酵,没有铜锅铜罐煮沸。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坚信,要是没有对食人生番的惊惧和恐怖,我早就可能着手去做了,甚至也许已做成功了。
因为我的脾气是,不管什么事情,一旦决心去做,不成功是决不罢休的!
可现在,我的发明创造能力向另一方面发展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捉摸,怎样趁那伙食人恶魔在进行残忍的人肉宴会时杀掉他们一批;并且,如果可能的话,把他们带到岛上准备杀害的受难者救出来。我脑子里想到各种各样的计划,想消灭这些野蛮的家伙,或者至少吓他们一下,让他们再也不敢上岛来。如果真的想把我酝酿过的计划通通记载下来的话,那就会比这本书还要厚了。然而,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只想不做,起不了任何作用。更何况如果他们二三十人成群结伙而来,我孤身一人怎么能对付他们呢?他们带着标枪或弓箭之类的武器,射起来能像我的枪打得一样准。
有时我又想在他们生火的地方下面挖个小坑,里面放上五六磅火药。等他们生火时,必然会引爆火药,把附近的一切都炸毁。但是,我首先不愿意在他们身上浪费这么多的火药,因为我剩下的火药已不到一桶了。再说,我也不能保证火药在特定的时间爆炸,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可能最多也不过把火星溅到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吓一跳罢了,决不会使他们放弃这块地方,永远不敢再来。因此,我把这个计划搁置一边另想办法。后来,我又想到可以找一个适当的地方埋伏起来,把三支枪装上双倍的弹药,等他们正热闹地举行那残忍的仪式时,就向他们开火,一枪准能打死或打伤两三个。
然后带上我的三支手枪和一把腰刀向他们冲去,如果他们只有一二十人,准可以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这个妄想使我心里高兴了好几个星期。我整天整夜想着这个计划,连做梦也想,以至梦见我向那些野人开枪的情景。
我对这个计划简直着了迷,竟费了好几天的工夫去寻找适当的埋伏地点。我还常到他们吃人的地点去察看,所以对那儿地势已了如指掌。尤其是我报复心切,恨不得一刀杀死他们二三十个;而在我一次次亲临现场,看到那恐怖的景象,看到那些野蛮的畜牲互相吞食的痕迹,更使我怒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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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在小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安全地把自己隐蔽起来,监视他们小船上岛的一举一动。在他们上岸之前,我可藏身在丛林里,因为那儿有一个小坑,大小正好能使我藏身。我可以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把他们食人的残忍行为看得一清二楚。等他们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对准他们头上开枪,准能打中目标,第一枪就能打伤他们三四个。
于是,我就决定在这儿把计划付诸实施。我先把两支短枪和一支鸟枪装好弹药,每支短枪装上双弹丸和四五颗小子弹,大约有手枪子弹那么大;在鸟枪里装了特大号鸟弹。另外,每支手枪再装四颗子弹。出发之前,再把弹药带足,以作第二第三次射击之用。就这样,我完成了战斗准备。
计划安排已定,我在自己的想象中又一次次地付诸实施。
同时,每天上午我都要跑到那小山坡去巡视一番,看看海上有没有小船驶近小岛,或从远处向小岛驶来。我选定的地点离我的城堡有三英里多。一连守望了两三个月,每天都毫无收获回到家里,我开始对这件苦差使感到厌倦了。这段时间,不仅海岸上或海岸附近没有小船的影子,就连用眼睛和望远镜向四面八方了望,整个洋面上也没有任何船只的影踪。
在每天到小山上巡逻和了望期间,我始终精神抖擞,情绪高涨,决心实现自己的计划。我似乎随时都可以干得出惊人的壮举,一口气杀掉二三十个赤身**的野人。至于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却从未认真考虑,只是当初看到这些土人伤天害理的习俗,从心底里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愤怒罢了。造物主治理世界,当然是英明无比的,但他似乎已经弃绝了这些土人。任其他们按照自己令人憎恶的、腐败堕落的冲动去行事,任其他们多少世纪以来干着这种骇人听闻的勾当,形成这种可怕的风俗习惯。要是他们不是被上天所遗弃,要是他们没有堕落到如此毫无人性的地步,他们是决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的。但是,前面提到,一连两三个月,我每天上午都外出巡视,却始终毫无结果。我开始感到厌倦了。白马书院
于是,我对自己的计划也改变了看法,并开始冷静地考虑我自己的行动。我想:这么多世纪以来,上天都容许这些人不断互相残杀而不惩罚他们,那我有什么权力和责任擅自将他们判罪处死,代替上天执行对他们的判决呢?这些人对我又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我又有什么权力参与他们的自相残杀呢?我经常同自己进行辩论:我怎么知道上帝对于这件公案是怎样判断的呢?毫无疑问,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互相吞食是犯罪行为;他们那样做并不违反他们的良心,因而他们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们并不知道食人是违背天理的罪行而故意去犯罪,就像我们大多数人犯罪时一样。他们并不认为杀死战俘是犯罪行为,正如我们并不认为杀牛是犯罪行为;他们也不认为吃人肉是犯罪行为,正如我们并不认为吃羊肉是犯罪行为。我稍稍从这方面考虑了一下,就觉得自己不对了。我感到他们并不是我过去心目中所谴责的杀人犯。有些基督徒在战斗中常常把战俘处死,甚至在敌人已经丢下武器投降后,还把成队成队的敌人毫无人道地杀个精光。从这方面来看,那些土人与战斗中残杀俘虏的基督徒岂不一样!
其次,我又想到:尽管他们用如此残暴不仁的手段互相残杀,于我却毫无干系。他们并没有伤害我。如果他们想害我,我为了保卫自己而向他们进攻,那也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我并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因而也不可能谋害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若主动攻击他们,那就没有道理了。我若这样做,无异于承认那些西班牙人在美洲的暴行是正当的了。大家都知道,西班牙人在美洲屠杀了成千上万的当地土人。这些土著民族崇拜偶象,确确实实是野蛮民族;在他们的风俗中,有些仪式残忍野蛮,如把活人祭祀他们的偶像等等。可是,对西班牙人而言,他们都是无辜的。西班牙人这种杀人灭种的行为,无论在西班牙人自己中间,还是在欧洲各基督教国家中谈论起来,都引起极端的憎恶和痛恨,认为这是一种兽性的屠杀,一种人神共恨的残酷不仁的暴行。西班牙人这个名词,在一切具有人道主义思想和基督徒同情心的人们中,成了一个可怕的字眼,就仿佛只有西班牙这个国家才出这样的人:他们残酷不仁,对不幸的人竟毫无怜悯之心;而同情和怜悯正是仁慈品德的标志。
基于上述考虑,我中止了执行攻击野人的计划,或至少在某些方面几乎完全停止了行动。这样,我逐渐放弃了这一计划,因为,我认为自己作出袭击那些野人的决定是错误的。
我不应干预他们的内部事务,除非他们先攻击我。我应做的是,只要可能,尽量防止他们攻击我自己。不过,现在我至少知道,如果自己一旦被发现并受到攻击,该如何对付他们了。
另外,我也认识到,这种主动攻击野人的计划不仅不能拯救自己,反而会完全彻底地毁灭自己。因为,除非我有绝对把握杀死当时上岸的每一个人,还能杀死以后上岸的每一个人;否则,如果有一个人逃回去,把这儿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的同胞,他们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过来报仇,我这岂不是自取灭亡吗?这是我当前绝对不应该做的事。
最后,我得出结论:无论在原则上还是策略上,我都不应该管他们自己的事。我的任务是,采取一切可能的办法,不让他们发现我,并且不能留下任何一点细微的痕迹,会让他们怀疑有人住在这小岛上。
这种聪明的处世办法还唤起了我的宗教信念。种种考虑使我认识到,当时我制定的那些残酷的计划,要灭绝这些无辜的野人,完全背离了我自己的职责,因为,他们至少对我是无辜的。至于他们彼此之间所犯的种种罪行,于我毫无关系。他们所犯的罪行,是一种全民性的行为,我应该把他们交给上帝,听凭上帝的裁判,因为上帝是万民的统治者,上帝知道用什么样的全民性的处罚来惩治全民性的犯罪行为,怎样公开判决这些在光天化日之下吃人饮血的罪人。
现在,事情在我看来已经非常清楚了。我觉得,上帝没有让我干出这件事来,实是一件最令我庆幸的事情。我认识到,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干这件事;如果我真的干了,我所犯的罪行无异于故意谋杀。于是我跪下来,以最谦卑的态度向上帝表示感谢,感谢他把我从杀人流血的罪恶中拯救出来,并祈祷他保佑我,不让我落入野人手里,以防止我动手伤害他们;降非上天高声召唤我,让我为了自卫才这样做。
此后,我在这种心情下又过了将近一年。在这段时期,我再也没有去那座小山视察他们的踪影,了解他们有没有人上岸。因为,一方面我不想碰到这些残忍的家伙,不想对他们进行攻击;另一方面,我生怕自己一旦碰上他们会受不住诱惑,把我原来的计划付诸实施,生怕自己看到有机可趁时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在此期间,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停放在岛那边的小船转移到岛的东边来。我在一个高高的岩石下发现了一个小湾,我就把船隐藏在这个小湾里。那儿有一股急流,我知道那些野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或不愿坐小船进来的。
同时,我把放在船上的一切东西都搬了下来,因为一般短途来往不需要这些东西,其中包括我自己做的桅杆和帆,一个锚样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像锚或搭钩,可我已尽我所能,做成那个样子。我把船上所有的东西通通搬下来,免得让人发现有任何船只或有人居住的踪迹。
此外,我前面已提到过,我比以往更深居简出。除了干一些日常工作,如挤羊奶,照料树林中的羊群等,我很少外出了。羊群在岛的另一边,因此没有什么危险。因为那些偶尔上岛的野人,从来没有想在岛上找到什么东西,所以他们从不离开海岸向岛里走。我也毫不怀疑,自从我处处小心提防他们之后,他们还照常到岛上来过好几次。真的,我一想到我过去出游的情况,不禁不寒而栗。我以前外出只带一支枪,枪里装的也是一些小子弹。就这样我在岛上到处东走走,西瞧瞧,看看能不能弄到什么吃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假使碰上他们,或被他们发现,我该怎么办呢?因为,我没有多少自卫能力。或者,假定我当时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是一二十个野人,一见到我就向我追来。他们善于奔跑,我是无论如何跑不过他们的,那我必定会落在他们手里!
有时想到这些,我就会吓得魂不附体,心里异常难过,半天都恢复不过来。我简直不能设想当时会怎么办,因为我不但无法抵抗他们,甚至会因惊惶失措而失去从容应付的能力,更不用说采取我现在经过深思熟虑和充分准备的这些措施了。的确,我认真地把这些事情思考过后,感到闷闷不乐,有时好半天都排解不开。最后,我总是想到上帝,感谢他把我从这么多看不到的危险中拯救出来,使我躲开了不少灾祸,而我自己是无论如何无法躲避这些灾祸的,因为我完全不可能预见到这些灾祸,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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