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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拳,弯腰,长长的便是一揖。
虽然周围已有十几二十名军士拔刀围了过来,陆缜也不见半点慌乱,照足了礼仪冲前方的胡遂行了一礼,这才朗声道:“下官广灵县令陆缜有要事禀报总兵大人!”
看到他突然出现,还说出这么句话来,刚被按倒在地的萧默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恐怕这家伙闯进营来的目的就是告自己的刁状!可此时他自身难保,实在没法如以往般强硬回击了,只希望总兵大人能顾及军营颜面,立刻就把人给驱赶离开吧。
但他的这一想法显然没那么容易达成,因为胡遂已用颇耐人寻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大胆的七品县令:“有要事?军营重地可不是你一句有要事就能擅闯的!若你接下来所说之话未能叫我满意,军法可不会认你这个一县正堂!”
说这话时,胡遂的身上已有一股极强的气势压了过去,这让陆缜的心里也是一颤。好在来到这个时代后他也经历过几番生死,绝不是寻常书生可比,所以哪怕心情紧张,还是顶了下来:“下官不敢乱说,这次要说之事不单事关我广灵县城的存亡,甚至与我大明边军的将来也有着极大关联!”
胡遂听得这话,嘴角猛地扬了起来,其中带了几分的不屑:“危言耸听的话谁都会说,你还是说些实际的吧。”
“是。不过下官这么说话却颇为不便,还望总兵大人可以容我近前。”陆缜此时离着胡遂尚有好几丈距离呢,跟他说话就跟扯了脖子喊似的,委实有些吃力。
胡遂又抽动了一下嘴角,这才把手一摆:“放他近前说话。”
直到这一声令下,围在陆缜跟前的那几名兵卒才让开道路,不过他左右身后之人却依然把兵器对准了他。陆缜也顾不上了这些了,当即抬步就向前走去。而跟在他身后的林烈就没这待遇了,他才一动,又有几把刀挡住了他的去路,显然他们只准许陆缜一人靠近总兵大人。
在走到距离胡遂五尺距离的地方时,陆缜便主动停下了脚步,并再次向对方一拱手道:“胡总兵,事关我广灵县之安危存亡,所以刚才多有冒犯了。”
“说。”胡遂却根本不理会陆缜的客套,只是正色催促其直入正题。
陆缜便也不再兜圈子,目光坚毅地道:“胡总兵身为我大同境内众军之首,自然以为一切皆在你掌控之中了。但现在下官要说的却是,这一切并不尽如总兵所想!”
“大胆!”见他一个区区县令竟敢在胡遂面前如此大放厥词,那些个部下和僚属顿时神色一变,呵斥的同时,甚至想要将人给先拿下了。
可他们才一动,胡遂却把手一挥:“让他说!”他倒要听一听这位广灵县令能说出些什么来。
“表面看来,我边军一切都无不妥,再加上最近几年和鞑子交战日少,正是天下平靖的大好时候。可事实,却绝非如此!”陆缜并没有被那些人的呵斥所吓住,依然镇定地说道:“正因为久无战事,军中已养成了种种不良风气,更有甚者,为将为兵者还将自己的这一身份当成了一桩桩的买卖!”
当他说到这里时,有几名将领的心里也是一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而萧默更是脸上一阵青白,很想反对或是斥责,可是现在自己的处境却让他只能哑忍。
倒是胡遂,此时的脸色已有所变化了,刚才的轻蔑之意略减,看向陆缜的神色已变得郑重起来。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其心里已然有所意动了。
事实上,他绝不像陆缜刚才所说的那般对底下之事懵然无知,不然他这个大同总兵就当得太不合格了。其实这两年里,他已隐隐感觉到了麾下兵马有些不妥,尤其是粮草等方面更是大有问题。
但这毕竟只是他的一些隐约感觉,在没有确凿证据之下,就是胡遂这个总兵也不好太过深究。若是因此造成底下人马的动乱,他可吃罪不起哪。
但现在,这个七品县令居然就当着自己和众多将士的面把事情给捅了出来,这由不得他不心生重视了——难道底下之人所做的事情已完全盖不住了么?
陆缜继续道:“旁的下官位卑言轻也不敢多说,但在这广灵县,下官所知还是颇为清楚的。”说着,他望了一眼正搁地上趴着,一脸怨毒和忐忑地看向自己的萧默:“我县中驻军的把总萧默,不但平日里嚣张跋扈,总是纵兵行凶,更兼用种种手段中饱私囊,军中粮饷,早已被他克扣许多。除了一些亲兵之外,这营中诸多将士平日里的军饷怕是都曾落入过他萧把总的囊中!”
“什么?”胡遂带来的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随即便将目光看向周围的那些袍泽,却发现这些人并无反驳之意,脸上甚至还多了几分无奈和气愤。
至于萧默更是脸色大变,他根本想不到陆缜还会来这么一招,而且他怎么会知道这等内情的?军中之事,可是没几个人能打听出来的。
事实上,陆缜刚才所言也只是他的推测罢了。当然这不是瞎猜的结果,而是根据他所掌握的明朝历史所得出的推断——吃空额,喝兵血是大明军中一贯以来的“优良传统”,萧默既然胆子大到敢倒卖军粮,这等事情做着也一定不是太为难。
而他今日所以先提此事,其目的也是相当阴险的——为的就是挑拨萧默和下面将士间的关系,从而好更容易地针对于他。而且罪名由浅入深,由大而小层层推进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底下那些将士的反应已让人确信了陆缜所说之话,胡遂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他掌兵一向注重兵士们的生活,现在萧默竟敢干出这等事来,自然会惹得他动怒了。所以胡总兵便把脸一板,转头喝道:“怎么还不行刑?”
本来,当着陆缜这个外人之面,所有行刑之人的动作都已停了下来。但现在,胡遂这么一声令下,下面的人便不敢再留情面了,当即挥起手中的大棒,狠狠地抽打在了萧默的身上。
只一下,萧把总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这军棍可比县衙里的板子要厉害得多了,一棍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只两三下,血就已经淌了出来,看得陆缜也是一阵心惊。
不过很快地,他就把心思收摄了回来,继续道:“总兵大人是带兵之人,自然知道克扣军饷对军队士气损伤有多么严重,而这,或许还只是小事罢了。”
不等胡遂发问,陆缜已道出了让正受刑的萧默心胆欲裂的话来:“就在前些时日,下官还发现他还将军中粮食、兵器与甲胄辎重等物贩与北边的鞑子!正是因为发现他有此行径,生怕养贼日大,从而对我广灵造成极大的威胁,下官此番才鼓起勇气前来揭发其罪状!还望总兵大人明鉴!”
陆缜后面的这几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因为就在他把事情揭发出来后,周围已是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和萧默,口中不时叫嚷着什么,但因为南腔北调的,却也有些听不清了。
“陆缜,你血口喷人,你这是栽赃嫁祸!”这时候的萧默已顾不上正在受的刑罚,也顾不上面前的胡遂之威了,当即大声叫让起来,声音之凄厉,就跟杜鹃啼血一般。
胡遂则是愣了好一阵,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神色森然地看着陆缜:“陆县令,你可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什么么?此事非同小可,却不是你一个县令信口开河就能随意编排的!”
“下官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更不敢污蔑朝廷军官。”陆缜全无所惧,正色地对向胡遂:“这一切都是有据可查的。其一,军中辎重也好,兵器也罢那都是登记造册在录的,只要胡总兵派人在军营中详加查验,便可确认有多少辎重兵器已不知去向了。”
当听到他这一说后,本来还想要反驳的萧默,还在疯狂叫屈的萧把总,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没了声音。他的脸色已白如纸,那军棍打在身上就跟没有半点感觉一般,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了陆缜身上——他为什么要最自己下如此死手?
但陆缜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只听他继续道:“至于粮草一事,我县衙也有记录。这几年里,萧把总总是以各种名目从我县衙索取粮食,而朝廷却并未少拨哪怕一分粮食到他手里。这一切,不但有账册可证,更有县衙接手此事的典史郑富可以为人证。”
既有物证,还有人证,再配合之前举告萧默克扣军粮的举动,这一下就是对他再有信心之人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了——把总萧默确实借着自己的职权侵吞了无数钱财!
而陆缜在这个时候又给出了最最致命的一击:“而且,下官还知道他在城里有一处宅子,若总兵大人不信,大可前往搜查,必有更多的证据和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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