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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所有的血液,一下子全涌上了穆子谦的脸,他好看的面容,涨得发紫,手上的力道,几乎能把我的骨头捏碎。那一刻,我担心他会发狂。
然而不过短短的一分钟,穆子谦就恢复了平静,他甚至笑了一下,问:“爸,你为了让我和子秋分开,竟如此不择手段了吗?”
“你不信吗?那你问问子秋。”爸爸的声音悲凉而平静。
穆子谦看看爸爸,又看看我,终于俯下身来,唇凑到我的耳边,像情人之间的呢喃一样,轻声问:“子秋,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我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我知道爸爸说的是真的,又不完全是真的,他要让穆子谦死心,又要维护妈妈的尊严,所以,他宁愿自己做那个负心人。他如此良苦的用心,我又怎能不成全他。
“哥,你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我忽然吐血晕倒在雪地里吗?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胸口有一股气血在乱窜?”这样的一句话,比简简单单一个“是”,更有说服力吧。
穆子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终于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松手,松手。我的指尖,离开了那份温暖,永远的离开了那份温暖。
“哈哈。”穆子谦忽然狂笑两声,“爸,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忘了,我比子秋大八岁,她出生时,我已经记事,我记得那时你在牢里,你还在牢里,你去哪里找其他的女人?去哪里生个私生女?”
“子秋的实际年龄比现在大一岁。”爸爸的声音很平静,“子谦,难道你一点也不感到异样吗?我这么忙,却依旧关注着子秋的成长,你妈妈那么闲,却几乎不和子秋说话,你难道不感到异样吗?”
穆子谦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褪去,最后,几乎是一种透明的白,他看向爸爸的眼神,由不可置信,变成绝望悲伤,再由绝望悲伤,变成愤恨交加,他指着爸爸,冷笑连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像忽然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他在那里默默的站着,默默的站着,谁也没动,谁也没有说话,我以为时间会静止在这一刻。然而没有,穆子谦终于移动脚步,只穿了袜子的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形同鬼魅。他一步一步的走出房门,一步一步的走过走廊,一步一步的下楼梯,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产生了莫大的恐惧:他会不会就这样,走出我的视线,走出我的生活,从此,哪怕我一等经年,也不能在最后那一天见他一面?
有泪,不可遏止的汹涌而出。
爸爸走了过来,拥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子秋,别这样,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这是刮骨疗伤,痛虽痛,但只有这样,才能好得彻底。”
可是爸爸,你知道吗,有一种伤,它深入骨髓,即便刮骨,也好不了!
这一夜,我没有睡。门虚掩着,我尖着耳朵听楼下动静,我怕听到门开门关的声音,那是不是代表穆子谦从此离去?
还好,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楼下都很安静。我心神一松,想去床上略躺一躺,然而我眼睛还没合上,却听到妈妈的声音:“子谦,这么早,你要去哪?”
“出去走走。”穆子谦声音暗哑,没有一丝波澜。
我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口,门拉开处,我刚好来得及看到穆子谦的背影,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沉沉的黑色,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直到客厅的门关上了很久,我才回过神来,尽管我不愿相信,却不得不承认,穆子谦这一走,再回来时,不知要到何夕何年。
我和他之间,有一种可怕的心电感应。他沉默如山的背影,是一种告别的姿势。
再次向床上走去的时候,我脚底传来一阵锐痛。低头察看,却是水晶球的玻璃扎进了肉里,整个脚掌都一片血红,再看地板上,一个一个的血印子,那么触目惊心。
我终于没能忍住,借着这点痛,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那么不遗余力。就算爹爹的死,我也不过是默默流泪,何曾这样不顾一切的哭泣?
爸爸听到哭声,走了过来,他把我抱到椅子上,找来药水和纱布,清洗,包扎。
他说:“子秋,别怕,扎得不深,很快就会好的。”
我也知道很快就会好的,肉体上的伤,总是能很快愈合,但心灵上的伤,就可能要背负一辈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借口脚痛,几乎不再下楼,就连一日三餐,也是爸爸或者王妈端到房里。我把那个碎了的水晶球,一片一片捡起,放到一个纸盒子里,然后,用透明胶,封了一层又一层,放到衣柜的最角落里,就那样放着,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去看。
穆子谦在初一清晨出门,一直到到初十,我返校的日子,也没有回来。
妈妈的精神已经可以用萎靡来形容,她眼神呆滞,仪表邋遢,成日介坐在沙发上。电视也成日介开着,里面一个个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说着,笑着,哭着,闹着,可是,他们的表演,从来不曾映射到妈妈的视网膜上,她眼里的空洞,一如这没有一点生气的房子。
那只猫,已经很少吃东西了,它总是伏在沙发的角落里,闭着眼睛,一睡就是一天。
爸爸虽然每天依旧在外应酬,但他的身姿,已经没有以前挺拔,他的眉头,也总是紧紧的蹙着。
这个家,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已经彻底的分崩离析了?
好在王妈还是正常的,她依旧勤勤恳恳的做饭、搞卫生,偶尔来房里和我聊几句。她说得最多的是:“子秋,你妈妈是太孤独了,你应该多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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