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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这次算是把这本农书誊写完了。他把比搁在了松鹤流石砚台边的白玉笔枕上。“最近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吗?”
当归细细想了下,最近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可也大不过那件。
“前头被关入刑部的城南的那家粮店老板,在上月初六的时候被判了罪,这一个月的功夫,消息从京城传了回来,这次怕是遭了大殃,已经保不住了。”
当归想着那个王家老板也算是个良商,怎么就落得这个地步了,说是前一个念头的灾后运粮有大纰漏,从他那得来救灾的粮食都是霉变的,还吃坏了不少人,这不,就被抓了。
“一直没有什么音讯,被抓了也快要一年了,本以为他背后也许有什么办法,没成想就这样被判了秋后问斩,一大家子死的死,还有的就是流放三千里,说是要放到伊犁那地儿。”这事不是当归一个小厮能够妄断的,这是圣意难违。
“秋后问斩,就是已经行刑了。”薛蟠的语气有些沉重,他看着窗户外头已经凋零的树叶,只剩下残枝寥寥了,总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就见不到那枝繁叶茂的样子了。
“应该已经行刑了,这两天他家原来的庄子和院子都被判了充公,所以,最近街上不是很太平。有些个衙差们在那里进进出出,也不知在盘算,还是在清点。”当归想到那些大幅交叉的封条,就把这么个热闹过的地方变成了死地,心中也泛起了这个深秋时节的凉意。
“所以,爹最近就在忙这个?”薛蟠可以想到这样一个粮商的消亡,一定不是明面上的那些理由,粮食的问题也许有,也许是栽赃,不能一概而论。拖了一年的时间,那就是他上头的力量努力多了,或者在几个力量博弈中最终失败了,把这个王家商人当做可弃子。
可不是么,对于那些个目下无尘的大老爷们,没有价值的,或者不能始终站在高地的就是弃子。
只是,薛蟠对于自己目前几乎是被堵住双耳的闭塞消息源感到很无奈,如果知道的多一点,对于京城或者江南的官场有个在进一小步的了解,他就能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听着当今圣上已经是快要六十了,这也算是长寿了,怕是下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偏生皇上年轻的时候就立了太子,如今太子也快四十了,他还有五六个兄弟。这盘棋不好下啊。
薛家作为江南皇商的领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论事实怎么样,这里的利益重新分割是必然的,也怪不得薛父最近忙的有点离谱。都快要腊八了,也不知能不能在年前定下来。
“传饭吧。”薛蟠没有在想下去,这两天也不知身体将要好了还是别的什么,不能多想事,一旦思虑的多,头就针刺的痛,他不过是面上不显罢了。
不多时,薛蟠移步到正厅,已经摆了一道汤和一小碗饭,还有一个素菜。和其他富贵人家平时的饭食一定要上满七八道菜不一样,薛蟠不喜欢铺张,那是没有意义的浪费,他见过了太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已经做不到只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了。
但是,他追求一则要符合吃的养生,一则要吃的有意思与精细。这也不算是亲民了,在有些食材的选择上也算是精益求精了。人经历过一辈子,有些东西刻在了魂里,也变不成最初的自己了。
“娘那里用了吗?”薛蟠的午食一般自己用,虽说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这和他的怪病有关,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着,一般屋里只留当归与荆芥,黄芪和甘草都是在后面候着。也是,古人三岁看老,四岁也可以进学了。
但是薛母那里的人未免就多了一点,她喜欢热闹。并且女子也多了一点。也是看多了那些后宅的倾轧与那些官员最后在女子身上落得个凄凉的场景,薛蟠对丫鬟伺候敬谢不敏。
“用了,夫人还多了道炸鸽子和清蒸鱼。”荆芥说着,把汤盛了出来。
白瓷暗纹描绘的汤碗里趁着两头尖,稍稍弯曲的嫩笋,一丝丝的乳白笋肉,和着嫩黄色的鸡皮,还夹着几快切得薄透的红色火腿,倒是看上去干净明快。
再一闻,有股鸡肉的香味飘散了了出来,喝一口就是齿颊留香的香嫩鸡味,还有一股冬笋特有的香味。
因为是特异处理过的酸笋,在大笋去了笋箨后,在煮沸了的水里那么一泡,把土里带来的那些苦味都消了大半。然后,在把它在井水里浸泡个两三日后取出,就算是用井水的冷性把燥意全部除了。
之后,刀刀分明的切成细丝在用沉香的醋一煮,等到煮成之后,就可以较为长时间的储藏食用了。
“这酸笋鸡皮汤喝了两天,味道还不错,但明天让厨房换道菜吧,也不能一直让娘跟着爹和这个汤。”薛蟠对荆芥嘱咐到。
也是因为薛父薛母宠着薛蟠,也是因为他对吃食的要求,厨房的事他还是能说上话的。当然了整个府邸也就三个主子,就是一人吩咐一种都没关系,铁定做的出来。这么说来薛宅的规矩在这方面还不算是一板一眼。
饭后,桌上的东西撤了下去,荆芥又上了一杯浓茶,薛蟠吃了一口,漱了一下口,吐在边上的碗里。再洁净了一下脸面,等一切事毕,薛蟠在边上的椅子间坐了下来,小歇片刻。
难得薛蟠有意和当归交谈两句,全当是聊天放松了。
当归看着薛蟠的样子,知道他是想听听这酸笋鸡皮汤的掌故。“爷,当归以前听一个顺口溜‘二十七,杀只鸡’,庄子上和田里似乎都有这样的习惯,过年的时候要杀只鸡才算是过了个好年,倘若要是有新姑爷上门能添一道小鸡炖蘑菇就再好不过了。”
薛蟠见过这样的事,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他略带疑问的看着当归,在当归说这些俗事的时候,就连不苟言笑的荆芥都默默倾听了。
“也没有什么大规矩,说是取自鸡这个字的谐音,吉祥如意、吉星高照,新的一年可以顺顺当当地过日子。但是,实际一点的理由,估摸着还是因为一年到头要吃顿好的,鸡肉鲜美,庄子自家养的鸡,当场宰了烧,不要多少的厨艺,都是肉嫩多汁的,一股子的甘甜味。”
当归是薛蟠身边的人,吃的用的自然不差,不想那个徐嬷嬷那样的张扬,他们都是内敛着来,没有比主子装扮的还张扬的说法,况且一看就是个老鼻子气的嬷嬷。
话说回来,当归还是会怀念父亲偶尔下厨烧得那道鸡汤,可惜再也没有吃的机会了。这人一直惦念的不知道是鸡汤,还是那个烧的人,或者那个一起吃饭的光景。
“看来不管是庄子里的、田地上的,走南闯北就为了赚个小钱的,或者站在庙堂上的都喜欢吃鸡肉。”薛蟠像是想到了他曾经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以为像是鸡皮这种东西恐怕是‘贱物’上不得台面,却也没有想到宫里的人也都用这个。
“京城里的人就喜欢用这个东西,说是鸡肉性子温和,它的功劳在菜里大了去了。”薛蟠顺手拿起了一只炭笔,在特质的那本画册上,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鸡。头上还有一撮不写实的卷毛,倒是平增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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