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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一瞬,扑面而来的雨后青草和泥土的味儿让她眩晕,面前的人似乎熬了夜,还能看到乌青色的黑眼圈,短袖肩头有水迹,手里夹着一卷被雨点打湿的琴谱,原本沉闷的眼神里多出几分疑虑,“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在这?”,几乎是同时问出口,许筠因他突然贴近的胸膛连后退两步,林岑安视线从她身侧越过,瞥到了客厅里孔宸南的身影,顿时眉梢沉下来,表情略微不悦,在进来时,小声在她耳畔道,“他也在啊,接下来需要装作不认识你吗。”许筠悬在空中关门的手扑了空,林岑安已经跨步进来用背抵上了门,目不斜视从她身旁掠过。
听到外公的招呼声,他换上了然的笑容,步伐轻松。“外公,我回来住几天。”身后的许筠下意识看向正跟她对上视线的孔宸南,她摇了摇头,而孔宸南的表情也不太好,原本有来有往在聊天的几个人,却到他这突然停住了话题,气氛一下子冷下来,视线投向这边的林岑安。没有察觉暗波涌动的林教授依旧笑呵呵地跟大家介绍自己的外孙,“来岑安,跟叔叔阿姨们打个招呼,”林教授眼里,林岑安是个半大孩子,倒没有仔细想几个人年纪差的不大,林岑安一一问好,尤其到孔宸南这头,孔宸南坐在拐角的沙发上,两人目光相接,像是在空气里暗暗较劲,林岑安的中文不地道,几乎是咬着尾音用轻佻的语气叫了声“叔叔好。”“你好,岑安,”他将胳膊自然地搭在许筠的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笑着应他,像是在宣誓主权。
“岑安这位是你孔叔叔的女朋友,也是附院的医生。”林教授介绍道,林岑安听到女朋友叁个字,不确定地看向许筠,接下来说了一句让大家再次凝结空气的话,“许筠,好久不见。”
林教授端茶杯的手晃了晃,簇起眉饶有兴趣地问,“岑安,你跟许筠认识?”许筠的脸色倏然苍白,没等他说话,就先回答,“老师,我跟岑安在美国是校友,学校聚会的时候见过几次。”林教授点点头,转头对林岑安道,“既然比你年纪大还是要叫姐姐,大人们聊聊,你去厨房看看外婆,她等你好久了。”孔宸南瞥眼看身边的许筠,她的手正在展平方才揪皱的裙角,她在紧张。
师兄等林岑安的背影消失在厨房,才对着林教授说,“岑安现在学什么专业?”林教授吹了吹茶叶,轻描淡写道,“学古典乐的,主修钢琴,今年毕业加了国外的乐团。”林诗扬出国之前,这位师兄还经常与她见面,如今她已故,儿子精致的样貌倒是与她丝毫不差。
等林夫人拉着林岑安聊完家常,保姆接手了厨房,林岑安扶着她出来,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师兄从深思中抽出身来,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角落里那台落灰的旧钢琴沉声道,“老师,岑安好不容易学成回来,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耳福能听一曲?”其他几个人自然是跟着拍拍马屁起哄,站在一旁的林岑安顺时耳朵红起来,像是过年被推出去表演节目的小孩子,许筠勾起嘴角,她今天涂了豆沙色的口红,柔和的颜色很衬她白皙干净的皮肤,头发挽在肩头,穿着利落的格子西装裙和马丁靴,气质温和不失干练,感受到他求助的目光,她比了个口型,“加油。”他只好顺着答应。
林教授夫妻自然也想顺大家意思展示一下自家小孩子,林夫人一边给林岑安使眼色,一边在一旁打圆场,“哎呀,这个钢琴是岑安小时候练琴用过的,年久失修,你们将就听听。”一台进口的雅马哈,林岑安很久没用了,他六七岁的时候跟着妈妈回来过一段时间,是外公外婆为了欢迎他专门买的礼物,她推了推慢吞吞挪过去的林岑安,拿着抹布替他擦琴盖和琴凳,“岑安啊,今天给这些大人们露一手,以后都得买你的票去听音乐会。”外婆好久没这么高兴,他也不愿扫兴。
掀开琴盖大概调了调音准,他深吸一口气,端坐在琴凳上,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曲子,一只手先落下弹出开端的重音,接着双手落下,由和缓逐渐进入轻快短促的连续音符,欢快轻柔的琴声徐徐入耳,灵活干净的手指似落非落划过黑白键,不停在琴键上飞舞起来,行云流水,重轻连音丝滑切换。沙发上坐着的听众不自觉压低声音,直起身子来欣赏,弹到中场,琴声逐渐舒缓轻薄,在大家以为要结束时,又以连续的重音逐渐进入激烈的弹奏,曲调自如转换,以利落的连弹,跨键、最终右手在黑键上轻轻落下干净渐弱的尾音。
曲终,他们似乎还沉浸其中,孔宸南毫不吝啬的率先鼓掌,这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和称赞。“这曲子叫什么?”其中有人问,许筠的目光一直没有从林岑安身上挪开,她轻声道,“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师兄陷在沙发里,喃喃道,真是像极了。“献丑了。”他退回客厅坐下,林教授望着他清瘦高挑的身影难得沉思,想起了诗扬在家里拉小提琴时的身影,不免觉得难过和愧疚。
饭菜上桌,林教授和妻子坐在红木圆桌的主位,几个人陆续入座,到最后许筠只好夹在林岑安和孔宸南之间坐着。这一桌都是江南的家常菜,一面是替林岑安接风,一面是请学生们,他们也不喝酒,只是坐在一起聊天。
提起最近的科研项目,聊到了许筠做的结直肠癌靶向药物联合治疗,她这个课题研究的分子,比较创新和有前瞻性,他们早有耳闻许筠那几篇国外的高分sci,师兄看看许筠又看看孔宸南,忍不住又开始打趣,“小许,你不知道,当年老师招宸南进来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他空有一副漂亮架子,普外又苦又累,他肯定要跑路,没想到还能坚持下去。”隔壁坐着的师兄推推他,“你这是手把手带出来了高徒,我看许筠这个课题做得很出色,以后肯定远远超过你。”
孔宸南没有反驳认同地点头,“她的确会比我好”,许筠看出来在场有一位是这次基金审批委员会的,提到项目的时候,他都是避开话题,默默吃饭,所以不打算谦虚,话音转了又转,“师兄那就承你吉言了,毕竟这次课题已经到二期临床试验了,我也希望接下来顺利完成。”她暗暗露了底,孔宸南在桌下比了个大拇指,他还没点出是哪位,许筠已经看出来了,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话题很快跳开,聊到林教授退休返聘和医院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林岑安趁着没人注意,不怎么熟练地握着公筷夹起零碎的东坡肉放进许筠盘子里,纤长的手指搭在许筠的腕骨上,抬眼注意到另一双筷子也在往许筠盘子里添菜,筷头相撞,林岑安本就拿不稳,一只筷子更是飞了出去,随着金属声响起掉在地下,许筠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旁若无其事的孔宸南,又扒拉掉林岑安的手,眼神制止他们的这种无聊行径。听到声音,林教授也看向这边,坐在一旁的外婆若有所思,“岑安,是不是用不惯筷子。”林岑安捡回筷子,略带歉意的点头,“外婆,我最近比之前熟练多了。”
一顿饭结束,许筠吃得狼狈,她借口去洗手间,沿着洋楼复式的楼梯往上转,台阶旁的走廊挂着一张全家福,林诗扬年轻时明艳动人,神彩飞扬,岑安那双漂亮干净的鹿眼跟她十分像,她叹息后走进侧面的卫生间,神色低落,在洗漱台前洗手,本以为回来就是专心学术,但她太年轻没有站稳脚跟,处处受制于人,又被各种事情分心,确实没有在美国时做得顺利。
辞职的念头突然冒出来,又被她压下去,厕所门被轻轻叩了两下,她出声问,“谁?”
“是我。”林岑安的声音,他走进来反手锁上门,“筠,你没事吧。”
ps:最近感觉他们都没有过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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