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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县是北疆军事重镇之一,故而楚家军在此地亦有驻地,尤其是几个将领,亦是在本地有居所。
顾长卫官职不高,但乃是楚猎的心腹,故而下官也为他备了居所,但他出于避嫌之由,不愿因着少将军的关系而破例,因此极少来该居所居住,大多时候都住在军营。
顾家那临时的宅子在城东一处,周边甚是繁华,虽然此刻乃是战乱之时,但顾宅门口依然十分热闹。
覃九寒吩咐马夫停在街角一处,径直下了马车,然后便入了附近一茶馆。
店小二见他气质不凡,不敢怠慢,忙迎着他上二楼雅间,又奉了茶水,才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覃九寒未动那茶水,只是淡淡从窗口看出去,窗外正是顾家宅子,楼下亦隐隐约约传来茶客们的谈话声,说的都是最近的战事。
跟着覃九寒出来的护卫心中疑惑,但他已习惯了无条件服从,故而虽有不解,却仍旧尽职尽责看守着门口。
片刻后,顾家宅子便开了半扇门,出来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秋香色的上衫,发髻梳的极为齐整,只是上头未免寡淡了些,只插了一根木质的簪子。她手中亦牵着个五六岁的男童,男童约莫她半身高,正紧紧牵着妇人的手,两人一道跨出门槛。
随着顾宅的动静,楼下谈天说地的声音一顿,随即便有人开始说起了香艳的话来。
“别说啊,妇人有妇人的滋味,知情识趣的,弄起来另是一番滋味。比起黄花大闺女,可差不了多少。”
他说话的当口,正是顾家那位妇人出门的时候,听众亦是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顾家那位胡娘子,便有人打抱不平道。
“人楚家军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咱们泸县的安宁。有的人倒好,在背后私议其家眷,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无义多是读书人。”
那说闲话的正是个多年未曾有功名的读书人,闻言便是脸红耳赤起来,反驳道,“这位兄台未免说的太过了,谁说这是顾小将的家眷了?也未曾见他回来过,指不定就是个浆洗的婆子呢,无非就是年轻了些,还带了个拖油瓶的孩儿,也没听说姓顾啊,如何配得上顾小将了!”
那指责他的人被哽了一下,毕竟这是不是家眷他还真的说不上来,毕竟谁也没见过顾长卫回这宅子过,故而也只能不予搭理。
那书生就仿佛胜了一般,冷哼了一声,随后还道了几句,“谁都知道顾小将未曾成婚,怎的凭空生出两个家眷来了?指不定就是有人赖着不肯走,惹得顾小将都不愿回家了。还有人替他们出头,真真是多管闲事。”
门外那对母子已经走过了茶馆,众人也不尴不尬地转移了话题,除了茶馆二楼的覃九寒,无人发现那被娘牵着手经过的小小男童,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握拳,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般。
覃九寒收回视线,起身出了雅间,沿楼梯而下,行到那说闲话的书生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莫欺少年穷,这个道理,实在有很多人不懂。
到了夜里的时候,宅子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多日不见的楚猎。楚猎其人勇猛无比,乃是个将才,覃九寒前世与他未曾见过面,却也能从北疆战事中瞥见他的英勇,因此,对楚猎,覃九寒倒是高看了几分。
楚猎进来,覃九寒便隐隐嗅到血腥味,旁人或许只当这是楚猎上战场杀敌残留的敌军血迹,但他却立刻辨别出来了,这是楚猎自己的血。
死人和活人的血,怎么会一样呢?前世他练就一手行刑逼供的本事,最熟悉的,便是活人身上的血腥味。
覃九寒敛眸,看楚猎行动自如的模样,待他坐下,才漫不经心道,“少将军前来可是有事?”
楚猎一笑,随即道,“冒昧问一句,大人何时回青州府?”
覃九寒抬眼看他,轻笑了一声,“怎么,少将军是要赶本官走?”
论起官职来,文官与武官的体系虽然有差别,但楚猎这种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将军的,还是得了楚家的余荫。而覃九寒则纯粹是靠自己爬上来的,眼下成了青州府的知府,楚猎在他跟前,要想摆什么架子,却是不够格的。
只要他不想走,无人敢赶,即便是楚猎,亦是不能动他分毫。一来,他是梁帝钦点的人,楚猎得罪不起他。二来,他一来便带领楚家军获得一场胜利,而后又为居功自傲,恨得楚家军中诸人的尊敬,楚猎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果然,楚猎忙笑了一下,掩饰道,“大人说笑了,只是泸县到底乱,恐伤了大人。”
覃九寒不在意地道,“少将军不必替本官操心,本官带了十余护卫,虽比不得楚家军武艺精湛,但自保尚可。”
楚猎自然无话可说,又心中怀有愧疚,便面色有愧的出去了。
覃九寒手指叩了叩桌面,柏木的桌面发出闷响,丝毫不如上等木材那般清脆,泸县小而落后,除了是军事重镇之外,别无半点特殊的地方,自然也造不出什么上等的桌凳。
只是,楚猎不来还好,一来便暴露他此刻的状况不好。他虽然瞒得过楚家军,甚至将心腹顾长卫瞒过了,却瞒不过覃九寒。
想必,他是极力勉力支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然,又怎么会厚着脸皮上门,要来赶他这个与楚家军有恩的人呢?
他眼神落到袖口上的平安纹,不由得眼神一暖,这是他出征之前,蓁蓁替他做的衣裳,连着赶了好几日,总算在他出征之前做好的。
总不好让蓁蓁等太久的,她一个人在家中,虽然有孩子们陪着,但勋哥儿和温哥儿到底年岁太小了,护不住娘亲,他放心不下。或许等勋哥儿再大些,他便能放心许多了。
他一笑,转念一想,心道:罢了,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勋哥儿即便成年,他亦是不放心的。自己的妻,总归要自己护着才是,如何能交到旁人手里。
他素来十分自信,他前世在文举并未有所成,但是凭借着自己的才能,虽是寒门出身,却依旧身居高位,连最后登基的陛下亦不敢轻易动他。他身后并无庇佑,靠的全是自己,因此,他不曾有过半分的退缩。也未曾想过,人力并非无所不能,日后或许有一日,他也会陷入僵局。
然而,眼下陷入僵局的却不是他,而是年纪轻轻便掌管着楚家军的少将军楚猎。
那日谈话之后,敌我双方仍旧陷入僵局,蛮军首领那日之后便不见踪影,或许是被覃九寒那一箭射的起不了身了,或许是因为样貌已经暴露,不敢在出现在攻城的士兵之中,但是很显然,蛮军中另有人亲至战场指挥了,因为这几日,蛮军非但没有怯战,反而愈加凶猛。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三日之前,北疆另一部落突然攻向了另一个边防重镇,因着有所准备,故而并未当场沦陷。楚猎带兵去解武县之困,三日之后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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