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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和瑛隐小跑着才追了出来,见载潋此刻正扑在载沣的怀里痛哭,悲从心中翻涌,也不禁跟着一起呜呜咽咽地哽咽了起来。静心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载潋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有很多甚至是连她都不知道真相的。她不相信载潋会谋害皇上的皇嗣,可载潋却将“真相”一人吞下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事情的真相,她选择独自一人承受了廷杖之苦与蚀骨挖心的痛,因为静心清楚载潋有多爱恋皇上,既然如此又如何令她不痛不痒地去接受皇上与珍妃的恩爱情景呢,在宫中的这半个月,静心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与载潋感同身受,已是体无完肤般痛了。
静心站在载潋的身后,望着她如今已骨瘦如柴的身影,更忍不住眼中翻涌而来的泪水,她希望载沣能够给予载潋如今她已所剩不多了的温暖,可她正这样想着,却听见载潋突然哭得没了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撕裂的咳嗽声,载沣被惊得忙用手替载潋抚背,却仍旧不能抚平她撕心裂肺的咳声。
载沣用手抱住了怀中的载潋,另一只手则不断地为载潋抚背,载潋的咳声似乎是从胸口中撕裂开来的,不禁令在一旁的人听了就感觉害怕,载沣为载潋抚了许久的背,却仍旧不能帮助她止住咳嗽,载沣于是便想将载潋扶回到马车上坐好,却在转身时突然感觉载潋的身子一软,从他的怀中摔了下去。
载沣回头时只见载潋整个人已跪倒在了地上,口中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随后只见她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静心和瑛隐见状忙冲上来,帮着阿升和载沣一起将载潋抱回到了马车上,待载沣和载潋都安顿好了,李文忠便上前来匆忙放了马车前的帘子,坐上马车和阿升一起飞快地驾着马往醇王府赶。
雨渐渐停了的时候,载湉终于醒了过来,他醒来时只感觉自己头痛得厉害,浑身又烧得火热,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却感觉自己的脸上冰凉,身上各处还湿漉漉地沾着些水迹。
他缓缓坐起身来,见卧房内的地上有些水迹,仔细看去,竟见水迹中还夹杂着鲜红的血迹,他心中奇怪得很,便喊了王商和寇连材进来问话。
王商见皇上醒了,喜难自持道,“佛祖保佑啊!奴才的万岁爷,您可算是醒了!不然奴才这心里就如油煎似的!”载湉又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才感觉刚醒来时的头痛欲裂有所好转,他清了清喉咙问他二人道,“朕这是怎么了?”
王商跪着向前挪了一步,又磕头道,“万岁爷,您这几日为了国事操劳,又为了皇嗣而伤心,方才去了储秀宫后便病倒了…太医们又都去了太后宫里,您方才发烧又烧得厉害…”王商说至此处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载湉听到王商提起储秀宫,便想起太后重罚珍妃一事,想至此处他不禁立时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绒被,就要跳下床榻去。
“珍哥儿怎么样!朕还没去看过她!”载湉说着便要向外去走,寇连材见状只感觉心底里刺痛酸涩,他想载潋终究是说对了,皇上心里最记挂的人果真还是珍妃,或说是珍贵人了,他醒来后便要去看她,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呢。
寇连材一直没有说话,可此时却忍不住了,他跪地请求载湉不要离开养心殿,他哭求道,“万岁爷,奴才求您爱惜您自个儿的龙体啊!您现在仍病着,外头还下着雨!…您纵然自己不知道爱惜,也该疼惜疼惜为您退烧之人的心意罢!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了她的心意!”
王商听到寇连材提起退烧一事来,心底“咯噔”一惊,他害怕寇连材会将实话说漏了,因为载潋是戴罪之身,入养心殿贴身为皇上退烧本就坏了宫中的规矩,他请载潋进养心殿本也是无奈之举,所以更怕为此而牵连了自己。
载湉听到寇连材的话,立时便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去望着跪在地上的王商与寇连材二人,他又望着地上滴滴鲜红的鲜血,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开口问道,“有人替朕退烧…刚才是谁来过?”
王商听了皇上的问话,生怕寇连材会抢在了自己前头答话,将实话说漏了,便抢先开口道,“回万岁爷,方才…方才是珍主子来过,珍主子才受了廷杖,身上仍有伤,所以地上才会有这些血迹…珍主子一片真心,还望万岁爷体察啊!您一定要爱惜龙体,不要再冒雨出去了…”
载湉听后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失望,可他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又望了望自己方才躺着的床榻,才惊觉床褥上也晕开了一大片鲜血,他走到床榻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氤氲在被褥上的血迹,仍能感觉血水中的温度,他想珍妃才刚受了廷杖,身上一定有伤,他没想到她还会前来为自己退烧。
载湉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揪紧了,他从前知道珍妃爱慕自己,也知道珍妃依靠自己,却没想到她爱自己,竟像这样毫不自惜,像这样义无反顾。载湉望着床褥上流了大片的鲜血,愧疚与爱意都被同时点燃了,他告诉自己,原来自己仍旧不够了解珍妃,他爱她,仍爱得不够。
载湉不想辜负珍妃的心意,再惹她担心,便听了王商与寇连材的话,不再执意冒雨出去,载湉坐回到卧榻之上,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尽可能地体贴照顾受了廷杖的珍妃,却忽然听见寇连材跪在地上一直呜呜咽咽地哭,哭声竟越来越大。
载湉颇有些不解,便问寇连材道,“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寇连材性情耿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他见自己的哭声已扰到了圣上,不禁连连叩头道,“奴才该死,在万岁爷面前失礼了…”载湉却并不介意,只问他道,“无妨,你告诉朕,你到底在哭什么?”
寇连材努力止住了哭泣,道,“奴才…奴才是哭为您退烧的人,她将身子浸泡在冰水当中,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就只想要万岁爷您好!到头来,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载湉听得满头雾水,他蹙着眉左右环顾了一周,又瞧了瞧也跪在地上的王商,又问寇连材道,“朕怎么听你说的却糊涂了,为朕退烧的人,难道不是珍哥儿吗?”
寇连材何尝不明白王商的心事,他也知道王商的初衷只是希望皇上好,并不想欺君,瞒着皇上也只是为了能少一桩麻烦,同样也能帮载潋减去一桩麻烦,可寇连材还是忍不住心疼载潋,他闭起眼时便想到今日载潋走前的模样,从前风华正茂的少女竟在雨中寸步难行,而面对前来为她撑伞的自己,载潋却也只要他回去守着皇上,跟他说不必跟着自己。
寇连材在心里对载潋道了无数声“抱歉”后,最终只是叩头对载湉道,“是,为万岁爷退烧的人正是珍主子,奴才方才是怕提了珍主子,惹万岁爷您跟着奴才一起难过了,所以才没敢提珍主子三个字的。”
载湉听罢后只轻笑了一声,挥手示意王商和寇连材都起来,对他二人道,“如今珍哥儿受了廷杖,身上有伤,朕想将她接到养心殿后的燕禧堂住着,这样朕想时时看望她,也不必在路程上耽搁时间了。”
王商和寇连材听后面面相觑,王商委婉提醒载湉道,“万岁爷,珍主子如今是被太后禁足了的…”载湉听后却愤愤道,“太后既说要禁足,那是一定要禁足的!可她如今身上有伤,如何能让她在伤未痊愈的情况下禁足?!更何况她才刚刚失了孩子,待她身上的伤好了,朕自然会让她会景仁宫禁足的。你们不必再问了,去将燕禧堂收拾好了,今日就接珍哥儿过来,太后那边自有朕去解释。”
载沣与载潋回到醇亲王府时已近黄昏时刻,太平湖上洒满了一片落日余晖下的波光粼粼,夏日里的连绵细雨,也在湖面上激起片片涟漪。
醇王府外早有门房小厮与马房的小厮在等了,等过了一道门,二道门处便有载洵同着载涛一齐出来迎接载潋了,他二人兴高采烈地等着见回府的载潋,谁想他们见到的,却是已昏迷不醒的载潋。
载洵见了载沣怀里抱着的载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大额娘不是进宫为潋儿求过情了吗,她怎么会…怎么会还受了这么多的伤啊?”
载沣也不知道其中原委,更不知道关于宝华殿慧生小师父那一段渊源,才导致婉贞福晋求过情后,载潋仍受了这样多的苦。
载沣也不知真相,便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唯独静心擦干了眼泪道,“贝勒爷们,咱老福晋是进宫去求了情的,可格格在宫里还是受了好几次刑,每次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今儿个祈福礼上,皇上还让格格当着众亲贵掌自己的嘴…出宫前格格又听说皇上病了,偏执意要进养心殿去,出来后便是浑身冰凉,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奴才胡乱猜想,或许是格格浸了冷水为皇上退烧也有可能…”
载洵听了静心一番话竟要昏厥过去,他誓死也没想到载潋在宫中的这半个月会受了如此多的苦,若他能早点感知载潋的处境,纵然是被牵连获罪,他也要将载潋带出宫来,可如今,一切都已晚了。
载涛心急如焚地跟着怀抱着载潋的载沣,一路护着载潋,不让她从载沣怀中摔下来,他一路便小跑着,一边回头冲跟在身后的阿升吼道,“你快去外头医馆请大夫进来!要请最好的大夫!”
载沣此时却忽然制止了载涛道,“等等!不能请外头医馆的大夫,要请大夫,就请宫中的太医来。”
载沣正说着,已进了载潋所住的涟漪殿,过了两道垂花门后,载沣便直奔载潋休息起居的卧房里去,将她放平在床榻上后又给她盖了绒被,回头又吩咐静心和瑛隐道,“她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你二人赶紧为她擦干了,再换一身儿新衣裳。”
而后载沣便领着载洵和载涛退了出去,在院子里等着。载涛此时才得了空,仍心急如焚地问载沣道,“五哥,究竟为什么非要请宫里的太医来?!要等太医来还要经从内务府和太医院,岂有外头医馆里的大夫来得要快?!更何况,宫里的太医未必就有医馆里的大夫要好!”
载沣却心平气和地为载涛解释道,“从前潋儿病了,便是在外头的医馆寻医问药,才会被阿晋和宫里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得了把柄,拿着潋儿在外头医馆里抓药的底方作证据,去指证她谋害皇嗣!现在我们请宫里的太医来府上看病,虽是要经从内务府和太医院,可有了这些个工序,就没人再敢给咱们造假了,将来也不会再给人落了把柄!”
载涛此刻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吩咐了人按着规矩,一步也不许错地去宫中请太医来入王府给载潋瞧病。
静心与瑛隐为载潋换好了新衣裳,又为她擦干了身上的水迹与血迹,才请载沣兄弟三人进来,他三人因不知载潋这半月来在宫中的一切遭遇,便在陪着载潋等太医进府的时候,听静心一五一十地将载潋在宫中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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